《玉米影子》豌杂面

1、第 1 章

　　风从峡谷那头涌来，穿过荒原上稀疏的高草，扑在石头房子的立面上。

　　白灰色的墙面嵌着粗糙的河卵石，石缝里生着细小的青苔。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被吹得微微转动，投下参差的影子，在门口的土地上缓慢晃动。

　　阿维拉站在梯子上，用木槌敲紧屋顶的石瓦。三天前的风暴掀掉了几片，屋里漏了水，灶台旁的墙上还留着潮斑。她将最后一片石瓦压好，用手抹去瓦上的砂土。

　　她本想就此下来，却在一阵风的缝隙里听见了鼓声。

　　那声音很远，很轻，却有节拍。不是节日的热闹鼓点，也不像告警的急促，而是低沉、间隔均匀，像有人在数着呼吸敲击。

　　阿维拉皱起眉，手撑在瓦沿上，朝峡谷方向望去。那边的山影此刻压得很低，空气带着湿意。

　　她下来，把木槌挂回墙上。鼓声并未消失，反而在风停顿时更清晰。

　　她走到院后的水渠边，准备清理堵住水口的枯叶。才蹲下，就注意到水流的颜色变了——原本清亮的山水，此刻泛着淡淡的褐红，像被什么冲刷过。

　　褐色的水顺着渠口流进储水缸，敲打着木制浮盖，发出沉闷的声响，与远处的鼓声奇异地重叠在一起。

　　阿维拉直起身，望向水流的上游。那里是通向河谷的唯一山径。

　　她取下挂在门边的披毯，披到肩上，顺手从案上带走那把打磨好的长刀。

　　走到前院时，她听见马蹄声从土路那头传来。风带来了尘土的味道，还有一种金属与皮革混合的干燥气息。

　　骑马的人在离院门不远处勒住缰绳，马蹄翻起的尘还在风里旋转。

　　那是洛安。

　　他从马上下来，把水袋解下丢给马，自己走过来，眉间带着被风吹久的细纹。

　　“你也听见了？”他开口，声音像风里的一粒砂。

　　阿维拉没答，只侧身关上院门，示意他跟上。

　　洛安跟着她走向后山的水渠，目光很快落在那道褐红的水流上。

　　“河那边出事了。”他蹲下，指尖蘸了一点水，在手心揉开，“有灰。”

　　阿维拉看着他把手心的水甩掉：“你从哪边来？”

　　“北道，半途听见鼓声，就换了路。”洛安抬头看她，“但北道的风向不对，像有人在峡谷点了火。”

　　鼓声又传来，比先前更沉。风把它压低，带着一种缓慢却不容忽视的催促感。

　　阿维拉顺着水渠往上望，远处的山口隐约有一缕灰烟升起，像被风拖成一条细长的尾巴。

　　“你要过去？”洛安问。
　　“看一眼。”阿维拉答。

　　他们沿着水渠向上走，草丛里惊起几只鸟。土路在山脚拐了个弯，露出一片更低的峡谷口。

　　洛安的马被拴在路边的一棵刺桐下，耳朵来回转动，显得不安。

　　再往前走，地面开始有轻微的震动。不是地震，而像是远处有人在稳稳地踩着地面行进。

　　阿维拉和洛安同时停下脚步——鼓声就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节拍像是踩在他们的胸口，一下一下，压得空气都发紧。

　　他们蹲下，透过草丛看向前方。

　　峡谷的另一边，火光正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不是篝火的跳跃光，而是一列排开的长形火线，像有人在山脚点燃了数十盏高架火盆。

　　火光的间隔和鼓声的节拍一致，像是在回应。

　　风把火光吹得摇动，影子像刀片一样割过山壁。
　　洛安低声道：“这不是节日用的阵形。”

　　阿维拉握紧刀柄，目光没离开峡谷那边。

　　在火光的最尽头，有一个极细小却格外醒目的闪点——

　　那不是火，而是金属反射的光。它停顿了一瞬，就消失在山影之后。

　　鼓声停了。
　　风声灌满耳朵，像是整个峡谷屏住了呼吸。

　　洛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看起来，我们不是唯一往这边来的人。”

　　阿维拉没有回应，她已经开始沿着山路向前。褐红色的水流仍在脚边淌过，带着石粉的气味。

　　风从背后推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到土路尽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牵向那片火光与静止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