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影子》豌杂面

2、第 2 章

　　风到傍晚更硬了些。

　　阿维拉顺着水渠往上走，褐红的水像一条不安的脉络，一路牵着她的视线。峡谷口在暮色里收紧，山影压下来，白日的火光一盏盏熄去，只留灰烬贴在石头上。

　　她在一处火盆前停下。风罩被割开，灰里混着细白的颗粒，指尖一捻，带着海风晒过的腥味。这里离海太远，这种味道不该出现。

　　“你也闻到了？”

　　声音从斜对面的石坡上传来。

　　阿维拉抬头，一个披着褪色披肩的女人正往下走。披肩角落夹着一只木笛，另一边挂着小鼓。她眼睛细长而亮，走近时，脚步轻得像在试探地面的声响。

　　“索莱。”她自报名字，像是先丢下一块石头试水。
　　阿维拉点了下头，没有接话。

　　索莱蹲在火盆边，看了看灰，又侧耳听了片刻，“灰里有盐，鼓声里有旧战歌。你打算跟过去？”

　　“看一眼。”阿维拉答。

　　她们沿着火盆的间距向深处走，火盆之间的空地显得过于干净，像有人故意扫过。风里没有鼓声，但脚下有一种隐隐的震感，隔着靴底传上来。

　　走到半山腰，前方的石梁横跨峡谷，像一根旧骨伸出。梁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背着弓，肩头挂着箭筒。

　　“洛安。”索莱喊。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点笑意，箭筒在肩上晃了晃，“原来是你们。”

　　他走过来，弯腰在梁边查看绳印：“上面挂过东西……陶罐吧？”

　　阿维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暮色中能看到梁上的黑油罐。

　　洛安抽出一根细木楔，用刀背挑开绳子，陶罐晃了一下，没落。
　　“现在可以走了。”他说。

　　三人贴着梁根过去。风从下方灌上来，带着凉意和盐味。

　　梁的尽头是一个小平台，风在这里打转，余烬气更重。

　　有人蹲在平台的石壁旁，用指节敲击岩面，像在找什么。听到动静，他抬头，眼睛在暗里闪了一下。

　　“别碰梁上的线。”他淡淡地说。

　　洛安回：“已经处理了。”

　　男人背着长形匣子，站起身时，扣环在夜里发出一声轻响。
　　“埃利奥。”他报出名字，“在等鼓。”

　　他用一块薄木板拨了一下，声音沿着石缝滑出去，又滑回来，细得几乎听不见。
　　“哪里空，哪里响。”他收了木板，指向平台尽头的窄缝，“那边。”

　　阿维拉走近，手贴在石壁上探温度，指向一处较冷的位置：“从这里进去，地会空。”

　　四人依次入缝。里面的风被挡住了，鼓声不在，但脚步声被放大。

　　走到一处薄壳似的石面，阿维拉停下敲了两下，空。前方是一座新架的木板桥，桥下是黑，看不见底。

　　桥那头是个穹窿，穹顶贴着山体，石壁上有抹掉的火盆痕迹。

　　穹窿中央摆着一个鼓，鼓面有一圈浅浅的压痕。阿维拉伸手触到，鼓皮里有潮味的回弹。

　　“别动。”埃利奥指向鼓身的铜箍，一根细线从箍下伸出，沿地面消失在碎石里。

　　他在碎石中摸出一截空心骨管，“他们把鼓声送进石里，让山替他们说话。”

　　穹窿里还有脚步痕迹和被踩碎的干鱼壳，带着咸味。

　　“他们从哪儿把海带进来。”索莱低声说。

　　埃利奥吹了骨管，声音滑出去，又带着奇怪的拖尾回来——像有人慢半拍地在回。

　　阿维拉示意撤退。

　　可脚步潮顺着石腔压过来，不急，却极稳。

　　四人退到木桥，脚步潮在穹窿另一侧停下。骨管里传来一口极轻的呼吸声，像隔着石在听他们。

　　他们撤到平台，夜色全落，风大起来，把余烬吹成细小的红点。

　　鼓声再起，这次在他们脚下，在山的肋骨之间。

　　远处的山坳同时亮起几盏新火，盐雾一样的东西被风吹成薄褶。

　　“他们过来了。”洛安压低嗓子。

　　阿维拉拉紧披毯，第一步踏向背风的脊侧。埃利奥最后收起骨管。

　　鼓声越来越远，却像一直在背后，跟着他们的骨头走。

　　当他们下到较低的坡，谷口外起了雾，盐的味道更重。

　　水渠里褐红的水仍在流，拍着木浮盖，发出沉闷的“咚、咚”，像有人在敲门。

　　洛安忽然回头：“你桌上还有几枚徽章？”

　　“几枚。”

　　“回去拿上。”他说，“有人认得它们。”

　　阿维拉没问为什么，只加快了脚步。

　　身后，鼓声停了，可那股带盐的湿意仍旧罩着整个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