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火》豌杂面

2、检票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灯光是暖黄色的，可我觉得自己还在江边的风里。
　　围巾挂在椅背上，那条窄丝带依旧绕在脖子上，没有取下。洗手的时候，水珠从指尖滑下来，落到丝带末端，微凉——像她的手。

　　我盯着镜子看了几秒，忍不住笑了一下。闻絮说“下次检票”，这四个字像落在心口的小钩子，不疼，却让你随时都记得它在。

　　——响铃。
　　她今天交代的最后一件事。
　　我翻出手机，把铃声从常年静音调到最大，还特意选了一个不会漏掉的提示音。做完以后，像完成了什么隐秘的契约。

　　我以为今晚就到这里。可十点半，手机屏幕亮了——
　　闻絮
　　两个字简洁地躺在通知栏里，铃声突兀地响起。
　　我接起：“喂？”

　　“检票。”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夜风的空旷。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现在？”

　　“难道你以为‘下次’是指一周以后？”她的笑声很轻，“二十分钟内见我，还是作废？”

　　我没说话，已经在找外套。
　　“位置发给你。”她挂了电话。

　　定位在城西的老剧场。那是一栋废弃多年的建筑，外墙爬满了枯藤。夜色下的它像一块深色的骨架，被路灯切成几块。

　　我赶到的时候，她靠在剧场的门边，戴着一顶深灰色的针织帽，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看见我，她没动，只用眼神示意：“过来。”

　　我走近。她打量我一眼：“十七分钟。”
　　我不知道这是夸我快，还是嫌我慢。她没解释，只转身推开门。

　　里面是空的，只有舞台上方还吊着破旧的幕布，半截垂在地上。灰尘的味道混着潮气，脚步声在空旷里显得很清晰。

　　“来这里干嘛？”我问。

　　“检票。”她朝舞台走去，声音在空厅里飘开，“舞台中央，去站一下。”

　　我顺着她的视线走上舞台。那一瞬间，灯光从破损的天花板缝隙里漏下来，像一束束细碎的目光。
　　她站在台下，看着我：“好。”

　　“……好什么？”

　　“好，你还会上来。”
　　她像是在确认一个反应——被点名时，你会不会照做。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如果我不上来呢？”

　　“那就说明你不适合拿票。”她平静地说。

　　“哪种票？”

　　“进我的场的票。”

　　她说得像在谈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丝毫调情的修饰。但正是这种语气，让我的心跳忽然乱了一下。
　　我看着她，想找出她究竟在想什么，却发现她的眼神只是一面安静的镜子——你看进去的，全是你自己的反应。

　　“下来吧。”她伸出一只手。
　　我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下台，把手放在她的掌心。她握住，力道很稳，把我带到她身边。

　　“过关。”她像宣布结果一样，然后转身往后台走，“跟上。”

　　后台的门推开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上剥落的海报还能看到模糊的歌剧名字。她带我走到尽头，那里有一扇窄窄的铁门，锁生了锈。

　　“推。”她侧身让我来。
　　我试了试，很紧，她没有帮忙，只看着我：“用力。”

　　我咬牙推了两次，门终于发出一声低哑的响，向内开出一道缝。风从外面灌进来，夹着冷湿的味道。

　　“还不错。”她从我身边走出去，“下次我不提醒，看你能不能自己开。”

　　门外是剧场后院，一条狭长的石板路通向江边。她走在前面，我跟着。风更凉了，我想拉紧外套的扣子，结果听见她说：“把丝带给我。”

　　我一愣：“为什么？”

　　“检票要收票。”她伸出手，“快。”

　　我脱下丝带递给她。她绕在手指上转了两圈，放进口袋。
　　“那我怎么回去？”我半开玩笑。

　　“我带你回去。”她回头看我一眼，“没票的人，不能乱走。”

　　我们沿着石板路走到江边。她站在护栏前，低头看水，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转向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不发消息，你会自己来找我吗？”

　　我愣住。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直接丢进心里那片不太平静的水面。
　　“……会吧。”我说。

　　她没回应，只是笑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她要的答案。然后她把丝带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系回我脖子上，这次系得很稳：“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就这样？”

　　“就这样。”她的语气像是在结束一场训练，“今晚的检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