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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谁都不高兴 ...

  •   分明是对方横蛮无理,却教颜景铭占得先机。
      还说些听不懂的疯言疯语,气得上官钰一腔邪火无处排遣。

      既是颜映柳不肯张弓,那便由他亲手来开!
      指尖方触到那冰冷弓身,忽地左眼睫狂跳一记,喉咙似乎被暗手倏扼住,呼吸骤然短了半拍。

      未待上官钰回神,胸前已横来一股沉劲。
      “夫人当心。”颜映柳单臂圈他,猛往后掣。

      “你怎……?!”惊声还未脱口,上官钰只觉天地倏然一滞,周遭风声,心跳,呼吸皆被抽离。

      唯余一道寒芒破空而至,羽箭贴着他鼻尖掠过,尾翎扫过睫毛,近得甚至能感受到箭簇劈开空气的冷意。

      若不是颜映柳先一步察觉,此刻他额间怕已溅满温热的血。

      御苑深处,竟有人敢张杀机!

      上官钰眸光乍然扫向丛林深处,林梢雀啼尚曳余音,还未从那树影斑驳里寻见半分人影,下一息,又一道锐啸追至。

      只是这一次,箭势忽然偏了,擦着他的衣摆斜斜扎进二人身下的马儿。

      随着骏马一声嘶吼,等上官钰反应过来时,身下的马匹早已不受控制般吃痛挣扎起来。

      它猛地人立而起,前蹄在半空刨出残影,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嘶鸣,惹得背上的二人双双失衡。

      上官钰下意识攥紧马鞍,颜映柳却被余劲掀得险些坠马,幸而二人腰间早缚紧绳,此刻绷得笔直,才没教他直坠马蹄。

      眼下只得顺势死死贴上前去,胸膛紧挨上官钰的背,呼吸乱在他耳后,“不要松手。”

      失控的马儿彻底乱了章法,在猎场上横冲直撞,草屑与尘沙齐飞,吓得宦侍宫娥们尖叫着滚作滚地葫芦。

      “救命呀!快跑快跑啊!”
      “三殿下的马儿失控了,快!快叫人来帮忙!”
      “快逃命呐!我的腿!”

      场面一片混乱,上官钰脑中余震未消,耳后忽地一烫,像被谁悄悄含了一口。

      温热气息顺着颈窝一路滑进衣领,撩得他脊背骤绷,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
      “醒了么?”

      上官钰还未开口,又紧接着听见:“你若须跳马,记得往为我里倒,这样,保你毫发无伤不敢夸,护你周全还能做到。”

      “只是往后夜长梦多,再不得见夫人颜色,我可要相思成疾……”

      都什么时候了,还调.情,把生死当风月笑谈。
      有病。

      “闭嘴。”上官钰冷声截断,整个人被马颠得胃里翻搅如浪,却已凭本能回探,一把攥住颜映柳冰凉的手,稳在自己腰际。

      “抱紧……若是松手,生死由命。”

      他将缰绳往腋下狠狠一夹,腰腹绷紧,试图借体重压下狂躁的马首,可那马受了剧痛,鼻孔里还喷着带着血腥气的白汽,只梗着脖颈往前冲。

      未等上官钰再聚力勒停,马儿突然调转方向,朝着道旁浓密的丛林疯奔而去。

      看台上霎时乱了。

      皇后倏然拍案而起,指尖颤颤点向阶下,惊慌失措道:“一群混账!还不快去追三皇子!”

      “都愣着做什么?皇上养你们是摆来看的吗?三皇子若有半点差池,你们全都陪葬!”

      昭皇贵妃早已血色全无,闻言唇角更是白得发透。

      起初眼底还翻涌着藏不住的怒色,可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怒意便像被潮水卷走,只余惶惶潮水。

      她死死咬着下唇,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果真如此……简直放肆至极!”

      话音未落,她猛地提裙冲下高台。

      初桃骇得倒抽凉气,急趋相扶:“娘娘!猎场凶险,您千金之躯,不可意气用事啊!”
      “您这样怎么追得进猎场?要是伤着自己可怎么好?”

      昭皇贵妃却半步不停,神色凝重,只反复念着:“本宫早该知道他另有所图,还敢瞒着本宫……混账东西!竟敢瞒着本宫!”

      转眼间,马儿已驮着两人一头扎进林莽深处,惊起漫天飞鸟,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血印,在昏暗的树影里蜿蜒向前。

      颜映柳忙伸手去护上官钰的脸,结果掌心刚触到对方耳侧,便被一把挥开。

      风裹着上官钰的声音撞过来,时强时弱里满是烦躁:“拿开!挡得看不清路了!我不是让你抱紧?”

      颜映柳撇了撇嘴,满肚子委屈没处说,只好乖乖将手收回来,牢牢圈住上官钰纤细的腰,又微微弓起背,把脸往对方后背藏了藏,怕被划伤。

      直到眼前树影骤然疏了,一道灰茫茫的断崖赫然横在跟前,如同被天地咬开的一道缺口般突兀。

      上官钰心脏骤停一瞬。

      这宫闱狩猎场竟是直接圈了片野林,连这般凶险的断崖都没修整!

      他拼尽全力后扯缰绳,掌心被粗糙的绳料磨得发烫,可马首仍一刻不停地往前冲,毫无停下的征兆。

      跳马?两侧林木密如樊笼,稍偏半分便会撞在树干上拦腰折断。

      不跳?前头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正两难间,颜映柳急促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竟奇异地稳,“夫人,解了腰间的绳!待会儿为夫抱着你,保准你没事。”

      绳结若不解,两人缚作一处,坠马时反而互相拖累。

      上官钰并未回应,而是在三秒犹豫后,猛地扯开绳结。

      没等颜映柳动作,他骤然将一条腿跨到马身同侧,反手死死扣住颜映柳的后颈,手心护在对方后脑,借着马往前冲的惯性狠狠一扑,两人双双滚下马鞍。

      他刻意将自己垫在下方,落地连滚了几圈,最后“咚”地撞在老树干上才猛地停下。
      “呃……!”上官钰闷哼未出,眼前骤然一黑。

      痛,痛到难以呼吸。
      连颜映柳失控的喊名都不曾发现,遥远得仿佛隔世残响,听不真切。

      “夫人?!你有没有事!”颜映柳哪里料到上官钰竟会这般疯,明明身形比自己纤薄,却偏要把他护在怀里。

      方才那一下撞在树干上的力道,光是听着都让人心惊胆寒。

      先前的从容早散得没影,颜映柳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残废的双腿偏在这时拖了后腿,膝盖刚撑着地便瞬间软了下去,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谁准你擅自做主?我不是让你往我怀里躲吗?!”

      他眸底翻涌的戾色越来越浓,情绪激动下低声咒了句什么,连带着腿上的旧毒竟不合时宜地发作。

      不过几秒钟,冷汗便浸湿了他的衣背,顺着脊骨往下淌。

      可他哪顾得上自己的痛,咬紧牙关强撑着爬起,后背猛地抵住粗糙树干,借那一瞬的稳当,伸手便去扣上官钰的臂膀。

      将人缓缓带起,直至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他低声哄道:“别闭眼……看我,只看我。”

      这样便能把上官钰负伤的后背露在外面,免得被自己压着加重伤势。

      他把上官钰的下巴轻轻搁在自己肩窝,随后微偏过头,发现那张脸此刻苍白得几乎濒死,长睫乖顺地覆在眼睑,却掩不住眉间深锁的痛。

      尤其唇角的那一道暗红,触目惊心。

      “说话!”颜映柳声音骤提,藏不住地发颤,“快说话……回我!不许睡!”

      怀中人依旧无声无息,他彻底慌了神,将脸贴上去轻轻蹭那染了尘土的脸颊,嗓音哑得发疼:“别睡……应我一句,好不好?”

      死寂沉沉地压了半晌,终被一声极轻,极细的咳嗽划破,上官钰吐出口中残血,声音虚弱:“……我没事。”

      确认他未昏死,颜映柳悬着的心才猛地坠回胸腔,随即便是怒意翻涌。

      他收紧手臂,将人死死按在怀里,冷声质问:“为何擅自做主?”

      为什么?
      上官钰自己也想问。

      问自己,为何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满心想的都是要护住颜映柳。

      为何脑子里根本容不下半分犹豫。

      这人纵是残废,纵是堕落,他都能接受,却唯独不能见他丢了性命。

      哪怕将来被世人所抛弃,所厌恶,他也会将颜映柳带在身边。
      生生世世。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才发现难以出口,终究,只化作一句不轻不重的解释:“将军若是死了,还有谁能替我父亲伸冤?”

      良久,颜映柳才颤着声问:“仅此而已?”
      上官钰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仅此而已。”

      两人之间又落回沉默。
      就连时间也变得黏滞难熬。

      或许是因背上细齿慢咬般的痛意,难以忍受,上官钰阖眼缓了缓,低声催道:“将军的侍卫呢?怎还不见寻来?”

      宫卫竟也这般无用,许久不见踪影。

      话音坠地,却无回应。
      他又唤一声,仍然毫无波澜。

      上官钰心下一沉,双手抵在颜映柳宽阔的胸膛上,稍用了点劲想抬头看,这才蓦地撞进对方的深深的目光里。

      原来那双眼睛,竟自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没移开过。

      也就这在目光相触的瞬间,上官钰才忽然发觉,颜映柳这张蕴含忧悒的脸,其实不适宜展露幸福与喜悦,那样子总像裹着层虚情假意的壳。

      反倒是悲哀与愤怒,能将这张脸的格调抬得极高。

      所以,他还是在生气。

      到底又什么好气的,救条狗都会冲他摇尾巴,救他一命却还要被甩脸子。

      上官钰气力尽失,软软倚在他胸前,轻喘数息才勉强开口,“将军恼我……是因我没听话?”

      颜映柳嗯了一声,裹着无可奈何的涩意:“我恼你,把性命悬在刀尖上,也不肯先问问我。”

      “可你若是死了……”上官钰喉头涩滞,话音断续,终化作一声低叹,“算了……你就不怕死么?”

      “怕。”颜映柳微侧首,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唇瓣似有意若无意地掠过对方鬓发,声音低沉:“你若折翼,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你父亲于九泉之下?”

      “……仅此而已?”

      颜映柳应道:“仅此而已。”

      那答辞一字无错,上官钰听在耳里,胸口却像被重石压住般难以呼吸。

      他怔然片刻,才恍然辨出那石头的真名,原来是不甘心。

      不甘自己竟只能领受这份“妥当”,不甘对方把分寸守得如此滴水不漏,更不甘自己连一句反驳都寻不到。

      他阖紧眼睫,再不愿开口,莫名的难受。

      颜映柳这般舍命,究竟真怕我折在此处,还是骨子里那份“不愿欠旁人血债”的善在作祟?

      担忧与道义混在一处,倒教我辨不出,哪一缕才是他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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