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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

  •   听那语气,心情似乎尚好。

      上官钰斟酌片刻,试探着开口:“前几日,二皇子妃当众揣测我,你便……未曾起过半分疑心?”

      颜映柳仍阖着眼,声音懒倦,却笃定非常:“疑心?何来疑心。”
      “你既是我颜映柳命定的妻子,我纵是不信天下人,也断没有帮着旁人疑心你的道理。”

      上官钰一时语塞,看疯子般的眼神看他。
      在自己背上的那只手挪开之前,他都无话可说。

      久未闻声,颜映柳只当他被自己一番剖白的话震撼得无言以对了,索性再添把火,最好能让那人感动到主动蜷进自己怀里。
      想想就美。

      他装模作样地从喉间溢出轻叹,似含自责道:“说到底是我不中用。”
      这点上官钰没反驳,甚至认同。

      “若不是我腿伤不愈,成了旁人嘴里的残废,谁敢这样明里暗里踩你?”
      “横竖都与你无关,乖,先睡,天大的事明日再说。”

      话虽说得恳切,字字句句都像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活脱脱一副“呕心沥血好相公”的范本。

      但上官钰半分没入戏,他眯起眼,径直撕破温情,直言不讳道:“哦,将军说得感人肺腑,可惜臣女无福消受。”

      “敢问,如今强押臣女同榻,是打算等臣女睡死后,也学二皇子妃那般验身?”

      往日无旁人,他就习惯自称“我”,此刻夫妻夜话,却忽地咬出臣女两字,故意找茬都难挑出这般刺骨之辞,上官钰张口就来。

      还把他描成满腹阴毒的窥伺者,这指控究竟从何而起?
      难不成……颜映柳沉吟半息,低声恍然:“我懂了,夫人……你莫不是在吃味?”

      “别怕。”
      不等他回答,男人低笑一声:“虽说为夫这副皮囊生得太过招摇,战功又太耀眼,嘴上骂我的人能绕京城三圈,可暗地里把我当春闺梦里人的,也能再绕三圈。”
      “纵有千娇百媚来朝,我这颗心,也始终只在乎你一人。”

      上官钰:“……”
      他实在想不透,就这等脑回路九曲十八弯,清奇得令人发指的家伙,当年竟能单枪匹马冲阵,把敌军杀得溃散如潮。

      亦或许恰恰因为他所思所行皆与常人背道而驰,才能在万马军中出其不意,把对手绕得头晕眼花,最后连怎么败的都没弄明白。
      总之此刻,上官钰是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前朝太医令穷尽一生,也未曾录过腿毒攻心,复又上脑的奇症,今夜,上官钰倒是有幸亲眼得见,才教某人说出这般没脸没皮的混账情话。

      半晌寂寂,无人应答。
      颜映柳悄悄掀开一线眼帘,瞧见上官钰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把嘴角压成一条可怜巴巴的弧线,低声佯装委屈:
      “不怀疑,你板着脸,怀疑了,你还是板着脸,如今连话都不肯赏我一句。”

      他眨了眨那双浅色瞳仁,水光潋滟,笑意却端得一本正经:“既然夫人迫不及待要向为夫验明清白,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亲自上手摸摸看了。”

      指尖已顺着他腰线滑下一寸。
      “你敢。”

      上官钰猛地攥住他散在榻间的长发,一把将人拽离寸许,毫不顾惜,只冷声警告,“再敢未经允许就随意碰我,定饶不了你。”

      颜映柳被迫侧过脸,眉峰轻蹙,眼尾瞬间飞红。
      一股疼意沿着头皮炸开,他顿时泪眼婆娑,水珠挂在睫羽上颤颤欲坠,倔强地不肯滚落,只把那双浅色瞳仁洗得愈发澄亮,委屈的湿意一览无遗。

      他软声哼唧,尾音拖得又轻又颤:“夫人……我好疼呢,轻些,好不好?”

      “好好说话,不要拖长嗓子。”
      “我疼死了。”

      上官钰指间才一松劲,颜映柳立刻换了副伏低做小的姿态,闷声控诉:“为夫说信你,你不欢喜,说愿意给你验身,你又恼得打我骂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让,连觉都不肯让我睡……”

      “横竖都是饶不了我,这罪名我认,可能不能换个轻点的罚?再揪,头发可真没了。”
      “……”

      罢了,这问题暂且搁置,权当颜映柳心思缜密是旁人瞎传的,实际上是话真密。

      上官钰懒得再看这副假相,低啧一声,转开话锋:“先前你与玳瑁说有人想害我,既已抓到那两个贼人,可审出什么了?”

      颜映柳偷眼觑他,旋即收回,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上官钰嗤笑:“夫妻同心,恩爱两不疑,这话可是将军亲口说的,如今我连想害我之人的姓名都不配知晓?”

      见他眉峰又竖,颜映柳瞬间抿紧唇线,低声解释:“夫人误会了,我是真不知情,那两个贼人我并未亲审,只命阑夜去办。”

      “他回禀说,那二人早在动手前就被割了舌头,如今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幕后之人竟狠辣至此。
      刺客被割舌在先,又连当朝三皇子颜映柳的眉眼神髓都认不出,显是宫外私养的陌路死士。

      然而死士眼盲倒不足怪,颜映柳离京三载,上官家未覆前他更是不曾回过宫,可稀奇的是,他们竟能在众人之中一眼锁定上官婉儿。

      婉儿若死,上官家才算真正绝后,毕竟他个沦落在外,下落不明的长子,算不得什么。

      既如此,又为何要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赶尽杀绝?
      是旧怨未解,抑或未雨绸缪,怕一个孤女借婚约翻身,将来借三皇子之势挡了谁的通天路?

      疑云缠在上官钰心头,让他愈发想探清妹妹与颜映柳定亲的隐情。

      他不再迂回试探,将备好的套话一并抛却,单刀直入道:“颜映柳,若你将我父亲强逼我嫁入将军府的缘由,连同狩猎那日的算计一并说清楚,我便不再与你计较,如何?”

      不如何。
      好好儿的,怎就突然扯到定亲了?颜映柳眸光一闪,显然没打算正面回应。

      他沉默片刻,才慢悠悠开口,故意答非所问:“夫人恨我,本该如此,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是万万不能离开我。”

      “至于从前的过错……为夫往后定会慢慢补偿,这些话,不必再问了。”

      上官钰望着他闪躲的眸子,听着那避重就轻的言辞,原本勾缠发梢的指尖随之一松。
      那并非释然,而是无力追问,亦无心纠缠。

      他沉默不语,只静静凝视颜映柳片刻,眼底那点子试探与期待,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渐次褪去,终余一层薄凉的冷意。

      末了,他阖眼,将万般未竟之语和未熄之情一并封缄,似把整个人都裹进这层沉默里,再不愿多吐一个字。

      颜映柳素日里挨打挨骂也只觉血脉偾张,钰儿肯碰他,便是天降的横财。

      可如今,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他却感受不到一丝需要的情绪。

      无欲无求,无爱无憎,仿佛待他没了用处,上官钰便会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这般抓不住的滋味,竟比揪头发还疼,起码巴掌落下去,还有一声脆响,一道辣痛,能叫他实实在在地尝到点处罚的爽利。

      千不该万不该,是让他撞进这双死水无澜的眼。
      磨人,最难熬。

      “你父亲……乃当朝屈指可数的大才。”

      颜映柳忽然出声,字里行间掩不住的敬重:“他眼孔通透,常人困于眼前的利弊,他却能一眼觑破十年后的棋势。”

      “那些旁人咬碎牙也说不出的隐晦关节,经他一点,便如云开见日,连父皇都叹,上官氏这颗脑袋,装着半座江山的智谋。”
      “我自幼时就总爱偷溜出宫,缠着他问朝堂兵戈,天下大势。”

      “问题再荒唐,他也不嫌我年少轻狂,反把见解一一掰开揉碎,连暗里深意都拆解分明地传授于我。”

      “日久,他便成了我在深宫之中,唯一能吐肺腑的挚友。”
      “直到三年前冬,我出征前数月,他忽来寻我,道皇后欲让你与太子定亲,虽无明旨,可他一眼看穿,皇后想借上官氏威望,替太子固储位。”

      “你或许不知,当年你父亲在百官心中分量,岂止不轻二字所能尽述。”
      话至此,上官钰心底已雪亮。

      纵颜映柳未把后话挑明,他也循脉理得清前因后果。
      如今的太子,三年前尚只是纯妃所出的大皇子。

      因皇后当时膝下无子,便被抱养中宫,名分上成了嫡长子,却不过空有其名。
      彼时朝野瞩目,众心归附的,仍是三皇子颜映柳。

      虽未亲见,也不难从街头巷尾的闲谈里听出当年盛景。
      只记得那少年未及弱冠,便以军功立身,智计千里,令敌国闻风胆寒。

      身后更是有镇国将军这位浴血沙场的舅舅撑腰,锋头最盛时,几乎无人敢撄其锋。

      在这等势头下,皇后要想扶大皇子正位东宫,仅凭嫡子的身份还远远不够。
      她必须拉拢在朝堂一呼百应的上官氏。

      若无他父亲鼎力相助,大皇子根本撼不动颜映柳分毫,更遑论稳坐储君之位。

      一旦婉儿真与太子礼成,父亲便再无退路,不得不与他最看重的挚友反目成仇,从此只能全心扶太子登基。

      偏偏皇后千筹万算,漏了关键,上官钰抬眼,神色认真:“我父亲绝非趋炎附势,屈于淫威之人。”

      “正是。”

      纵是步步周全,谁也未料颜映柳竟落得双腿致残的境地,那太子之位,还是这般顺理成章归了大皇子。

      望着那双与故人如出一辙的眸子,颜映柳心中难以言喻的痛心,“你父亲不肯与皇后为伍,可倘若将你另许,皇后又怎会善罢甘休?”

      “一旦二次凤诏再下,你嫁舆东宫,她便可对外昭示上官氏仍得帝眷,又能凭百官对你父亲的忌惮,牢牢将其掌控。”

      “届时,他纵有千般不肯,也只怕会是皇后掌中牵线木鸢,飞不得,坠不能。”

      “所以,这般两难之间,他还是选择我。”
      颜映柳抬手,掌心覆在上官钰发顶,指节微屈,动容低语:“站在权力高处,奉承与拥趸皆虚,唯有算计与利用最真。”

      “你父亲自始至终都替我周全,这教我如何不痛惜他的离世,又如何不信你?”

      他喉结轻滚,把未尽的苦涩生生咽下,又道:“利用你之事,我确有错,也真心悔过,可那是迫不得已,好娘子,我本不愿的。”

      撒谎。
      只一瞬,上官钰便如数承下与他等量的痛苦,不,甚至更胜一筹。

      他望进颜映柳那双情到深处的眼眸,只觉真假难辨,好比一场急就章的戏,台上人泪落如雨,台下人却看不出因何而悲。

      总之,他不懂也明白,那绝不是为他上官钰所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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