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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同床共枕,美滋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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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钰并未即刻回应,只定定望着颜映柳那双眼,似在掂量这话中几分真假。
他未曾料到对方竟会抛出如此香甜的饵,既意外又恍惚,不过转瞬,眉宇间的不耐便悄然消散,这转变之快,气得颜映柳直咬后槽牙。
再抬眼时,他语调仍带着几分茫然,却掩不住那丝急切的试探:“当真?”
自变故后,丞相府便被封条紧锁至今,圣意未明,百官避之唯恐不及,纵是他上官钰,也不敢暗踏半步,担心落人口实,连累了将军府。
可即便如此,然纵千难万险,他仍想回去一趟。
不为别的,只想借尘封旧物未散的余温,拾回一点对父母的念想,以慰余生。
颜映柳岂会瞧不破这点心思?他钓的正是上官钰对家仅存的那点执念。
不过胸口难免泛起酸,难道在上官钰心里,自己竟连半寸位置也无?
纵是讨他一句欢喜,都要借着故宅的由头绕这样大的圈子,实在叫人挫败。
酸意只冒出一瞬,便被他狠狠按下,仍是那副温雅神色,尽管是装的。
颜映柳将药碗又往前递了半寸,唇角带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应了我,如今可肯喝药了?”
上官钰淡淡开口:“我思来想去,不懂你算得哪门子君子?竟也敢同我谈什么承诺。”
颜映柳呵呵一笑,带着几分懒懒的威胁:“再这般牙尖嘴利,我可就把那句承诺原封不动收回了,夫人到时可别后悔。”
上官钰抿唇,既不说是,也不说非。
颜映柳便当这沉默是允了,于是将碗沿贴到他唇边。
下一瞬,那人竟真的俯首,就着他的手,含住碗角,长睫乖顺地覆下,遮住眼底波澜。
药汁浓黑,苦香逼人,却被小口小口咽落,喉结轻滚,一声不吭,直至碗底只剩零星药渣。
喝完,他抬手把碗往外一推,力道极轻,像要拂开什么腌臜物,低声催促:“还不快拿走。”
难得见他这般乖顺,哪怕眉间仍覆着燥意,也足教颜映柳心窝一软。
他随手把药碗放回托盘,身子顺势俯低,趁那人还浸在苦药的余味里未及回神,已在他清瘦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两记。
“……”
上官钰本就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在想颜映柳与婉儿定亲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在他离开丞相府的那些日子,二人背着自己已经亲厚到何种地步,才使得颜映柳如今敢如此放肆地对他动手动脚?
这狗东西,竟趁他不在,撩拨他妹妹!
这也罢了,现在还敢撩拨他?!
越想越恼,怒火压得胸口发闷,偏偏此刻浑身无力,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任人摆布。
这种寄人篱下的屈辱感让上官钰几欲作呕。
他抬手狠狠擦过方才被他吻过的脸颊,声音冷下来:“药已经喝了,想来秋香也替我换过伤药,这里没旁的事,将军请回吧。”
“怎会没旁的事?照顾夫人,本就是我眼下最要紧的事啊。”
颜映柳一派理所当然,反正药已见底,再不必低眉哄劝,索性恢复以往的我行我素,道:“夫人说得对,药喝了,伤换了,咱们是时候该歇息了。”
话音犹在唇边,那只原本闲搭在他腰侧的手蓦地收紧,另一只手同时抬起,自他胸前稳稳托住后背。
上官钰愣住,眸底茫然未散,刚欲启唇,颜映柳却忽地沉默。
他垂睫,只一瞬,便将所有情绪尽数压下。
再抬眼时,那张惯常带着笑意的俊美面庞顿时添了几分异样,莫名叫人心惊。
细细看去,那羞涩的雀跃里,还藏着一丝隐秘而近乎背德的兴奋。
“……”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上官钰心里倏地一沉,他声音发颤,还强自镇定:“你……又想作什么?”
颜映柳压根儿没打算理他,偏过脸,淡声吩咐:“夜深了,我与夫人虽未成礼,却早已名分早定,与拜了堂的有何异?”
“不过缺了同榻而眠,彻夜长谈这一步。”
“如今正是天赐良机,既可贴身照料,又可补一补我们生分的夫妻情分。”
说罢,朝阑夜与秋香淡淡挥手:“都退下,夫人自有我亲自服侍。”
阑夜当即应下:“是,属下明白。”
秋香大惊失色:“啊?”
兜兜转转说了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原来目的在此!
还拜不拜堂都一样,放他娘的狗屁!没拜堂就是没拜堂,天差地别,他也好意思混为一谈!
上官钰脸色“唰”地惨白,又倏地涨红,像被人当众剥了衣裳,连秋香都险些站不稳。
他胸口剧烈起伏,掌心仓促地抵在颜映柳胸前,触到那层温热与沉稳心跳,指节不由一僵。
可仅迟了半息,就咬牙低喝:“放开!我还没残到要你伺候!”
话出口,他自知失态,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平缓:“将军好意,我心领。”
“只是从前我们如何相处,如今照旧便是,不必特意做给谁看,更无须证明什么。”
“好,原是害羞了,什么反话都说出来了……我不信。”
颜映柳压根没理会怀中人的挣扎,只侧过眸,扫了秋香一眼,皮笑肉不笑。
秋香到嘴边的求饶顿时卡在喉咙,唇瓣翕动半晌,终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那股子凛冽威压逼得人脊背生寒,她怎敢再犟?只得低眉顺眼,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寝居。
屋内霎时死寂,只剩上官钰急促的呼吸。
颜映柳倒也耐心,给他三息缓冲,自己则闲闲打量起屋内陈设,心里还盘算该给自家钰儿换些雅致的摆件。
念头未落,颊边忽起一缕微风,“啪”的一声脆响,在静夜里格外清亮。
上官钰眼尾泛红,用尽残力挥出一掌,指节犹在发抖,骂道:“畜生!我一身伤,你也敢动龌龊念头?”
这一巴掌几乎抽干了他所有气力,落在颜映柳脸上却像病猫挠痒,徒有脆响,连半道红痕都不曾留下,只剩虚张声势。
反倒是上官钰自己,因势太急,牵得肩背伤处一阵撕裂。
他倒抽一口凉气,半空的手骤然失力,恰巧被颜映柳趁势攥住。
那人指腹摩挲着他泛红的指尖,神色不动。
“原来夫人色胆包天。”
颜映柳先挑眼尾,勾出一点促狭,唇角却故作收敛:“为夫不过想陪夫人安歇,竟被当作急色之徒,这颗心当真是被你伤得七零八落了。”
他语气慢悠悠,尾音拖得极长,带着刻意的揶揄:“莫非……夫人心里早盼着了?”
“只是面薄难开口,又碍于伤势,才恼羞成怒?”
“好吧,若夫人实在等不得,也只好先委屈几日。”
语罢俯身,热气贴耳,声线压得极低:“待你伤愈,为夫定日夜奉陪,包管叫你尽兴。”
无论是好的坏的,亦或是黑的白的,他那张嘴全都能说成自己想听的,真是阴险又蛮横,恶心透顶!
听得上官钰表情难言。
他懒得再费唇舌,暗中攒力,猛地抽手,冷着声怼回去:“将军腿伤都废得七七八八,还有闲情说这些?”
“纵得狠了,担心连男人最后那点尊严都要背井离乡。”
空气倏地安静,本该生气的颜映柳却悄悄松了劲,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可以原谅。
虽然钰儿气狠了,什么毒话都敢往出倒,但若真把人惹炸,再晕一次,才是得不偿失。
可天晓得,他哪敢起歪心思?不过是被冤枉罢了。
唉,好男人总是被辜负。
“好,是我错了。”
颜映柳先低头认输:“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夫人不困,为夫的眼皮可都要粘一块儿了。”
说着,他小心剥开裹在上官钰身上的被褥,将人面对面揽进怀里。
先牵着那受伤的胳膊,一点点引到自个儿肩上,再扶着慢慢侧躺下去。
末了,轻勾起那条伤腿的脚踝,小心搁在自己腰际。
既不压伤口,夜里若痒得乱动,他环在腰间的手也能按住。
上官钰略吃一惊,没想到颜映柳竟连这等细处都顾得周全。
可……他自己呢?
双腿早被毒素侵蚀,每日须放血续命,刀伤新痂未脱,此刻又负重横陈,想也知道是疼如万针攒刺,却偏还把他的舒适摆在最前头。
照这人的劣性,方才笑得那副贼样,十之八九是把里衣相贴,肌肤互温当成了天大便宜,才露了那点子得意。
倒真是误会他了……又或许,也不算全然的误会。
“你,你不必这样。”
颜映柳却似未闻,欢天喜地地拾过被褥,小心翼翼覆在他身上。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撞个正着。
上官钰眼里先前的厌色竟褪得干净,只剩满满的狐疑与不解。
他实在猜不透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颜映柳见他神色松动,心里暗喜:钰儿该是明白我的苦心了。
于是不再言语,只抬手哄闹觉的孩童般,隔着被褥,一下一下慢而轻地拍他后背。
力道轻如鸿毛,带着自欺欺人的认真,仿佛这样真能催人入眠。
“是不是疼得睡不着?”他声音放得极柔,“为夫拍着你,睡着了就不疼了。”
说罢,自己倒先阖了眼,平缓的呼吸拂在上官钰颈侧,好在手上安抚的动作始终未停。
纵使如此,上官钰亦不肯就此赦免原谅他。
原谅那些利用与算计。
只是眼下,计较的心思暂且被压了下去,方才只顾着与颜映柳置气,倒忘了还有更严峻的事暗伏在侧。
颜映柳那般心思剔透的人,怕是早在狩猎场时,就对他的身份起了疑云。
如今他仅着里衣,虽胸前层层裹得严实,可肩线弧度,颈下利落的线条,只要稍加留意,便能窥出端倪,与寻常女子存有差异。
然而颜映柳对此毫无反应,是因来时多套了件阔肩外袍?
还是……他早已看破,却故意陪自己演这场戏?
若属后者,他为什么?碍于皇家颜面,亦或另有所图?
上官钰指间无意识地捻起他散在榻边的发尾,一圈一圈绕,又倏地松开。
他睁着眼,侧首望去,视线里那人眉如远黛,鼻峰秀挺,唇色含润,褪去戾气后,更像古画里走出的玉人,只静静卧着,便占尽一个“美”字风骨。
鬼使神差地,上官钰喉结轻动,低低唤:“颜映柳。”
约莫三息,身侧人仍阖目,只从喉间滚出一声含糊的回应,尾音慵懒,轻轻上扬:“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