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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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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远钦的落网,在桐城掀起了巨大的舆论浪潮。
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艺术家”连环杀人案的侦破过程,重案三组和神秘归来的犯罪心理学顾问燕颂洄成为了焦点。
官方对外发布的通告措辞严谨,强调了警方的努力和燕颂洄顾问的“特殊潜伏任务”,巧妙地将其“假死”三年定性为秘密调查的一部分,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不必要的猜测和程序上的麻烦。
内部调查的问询比预想中顺利。
有高层定调,加上陆致尧及其团队提供的、关于岑远钦极度危险且可能存在保护伞的证词,燕颂洄的“非常规行动”最终被理解为在特定极端情况下的无奈之举,予以纪律警告,但保留其顾问身份,并正式恢复“燕颂洄”的编制。
尘埃,以一种相对平稳的方式,暂时落定。
十一月十五日,案发后一周。
燕颂洄搬出了市一医院那间狭小的宿舍。
他的东西很少,几乎只有一个行李箱。
陆致尧开着车来接他,看着他拎着那个轻飘飘的箱子站在医院门口,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这三年的阴影真的开始褪去。
“去哪?”陆致尧接过箱子,放进后备箱,状似随意地问。
他知道燕颂洄在桐城原本的住所,在他“牺牲”后,已被家属(远房亲戚)处理掉了。
燕颂洄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声音平静,“局里安排了临时宿舍。”
陆致尧“嗯”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车子汇入车流,两人一时无话。
电台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共同经历生死之后,日常的相处反而变得不知如何拿捏分寸。
“那个植物人……冯旭阳,怎么处理?”陆致尧找了个话题。
医院里那个顶替燕颂洄身份的替身,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的身体状况没有好转迹象,继续维持治疗。”燕颂洄看着窗外,“等岑远钦的案子司法程序走完,他的罪行认定后,会由法院指定监护人。他……也是岑远钦的受害者之一。”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客观的悲悯。
陆致尧点了点头。
这或许是对那个可怜人最好的安排了。
车子没有开往警局宿舍的方向,而是拐进了一个离市局不远、环境清幽的老小区。
燕颂洄看了一眼窗外,又看向陆致尧,眼神带着一丝疑问。
陆致尧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尽量显得自然,“老周——就咱们局以前那个政委,他调去省厅前分的房子,一直空着,钥匙在我这儿。他托我偶尔照看下。地方不大,但比宿舍安静,设施也全点。你先暂住着,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说。”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紧张。
老周确实托他照看房子,但让人住进去,是他自作主张。
燕颂洄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
车子在单元楼下停稳。
陆致尧有些忐忑地转过头,对上燕颂洄的目光。
那目光清澈、平静,仿佛能看穿他这番并不高明的“安排”背后的小心思。
就在陆致尧以为会被拒绝,甚至被看轻时,燕颂洄轻轻开口:“好。谢谢。”
他推门下车,动作干脆,没有多余的矫情。
陆致尧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赶紧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行李,领着燕颂洄上楼。
房子在三楼,两室一厅,装修简单但整洁,充满生活气息,阳台上的几盆绿萝还顽强地绿着。
“水电煤气都通着,物业费我交过了。”陆致尧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像个房产中介一样介绍着,“卧室朝南,厨房用具应该都有……”
燕颂洄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没有时刻需要警惕的眼线,只有久违的、属于“家”的安宁。
“这里很好。”燕颂洄说,声音很轻。
陆致尧看着他站在光里的侧影,忽然觉得这空荡了很久的房子,瞬间就有了人气。
他喉咙有些发干,胡乱地点点头,“那……你先收拾一下。我……局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晚上……晚上一起吃饭?食堂,或者外面?”
他后面半句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燕颂洄转过身,看向他,点了点头,“好。食堂就行。”
“行,那我下班来接你。”陆致尧几乎是立刻接口,然后像是怕燕颂洄反悔似的,匆匆说了句“有事打电话”,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关门声轻快。
听着楼道里远去的脚步声,燕颂洄缓缓走到窗边,看着陆致尧的车驶出小区,消失在街角。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传来。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积压已久的寒意。
这三年,他像一只夜鸮,只能在黑暗中独行。
如今,似乎……终于可以稍微停歇,晒一晒这久违的阳光了。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当天下午,陆致尧刚回到局里,就被宋局宋锦承叫进了办公室。
宋局的脸色并不轻松,他将一份刚收到的加密文件推到陆致尧面前。
“致尧,岑远钦的案子,还没完。”宋局沉声道,“省厅那边,根据你们提交的案卷,尤其是燕顾问关于岑远钦可能存在‘模仿者’或‘追随者’的分析,结合其他渠道的一些零散信息,认为‘艺术家’案可能还有余党,或者……至少有其犯罪手法的仰慕者在活动。”
陆致尧心头一凛,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里面是一些零星的、未经证实的报告:邻省发生的一起失踪案,现场发现了类似《艺术·罪之书》风格的涂鸦;网络上某个隐秘角落,有人在高价求购岑远钦早期的一些“艺术作品”(与其犯罪主题相关的手稿);甚至,技侦部门监测到,在岑远钦落网后,境外某个加密服务器上,出现了关于“继承艺术家衣钵”的讨论…………
“宋局您的意思是,抓了一个岑远钦,可能捅了一个马蜂窝?”陆致尧眉头紧锁。
“不无可能。”宋局叹了口气,“极端的思想就像病毒,一旦扩散,很难根除。岑远钦落网,反而可能刺激一些潜在的疯子,用更极端的方式‘致敬’他。你们重案六组,特别是燕颂洄顾问,需要做好长期应对的准备。这股暗流,怕是不会那么快平息。”
陆致尧走出局长办公室,心情沉重。
他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训练的新警员。
阳光正好,一切似乎恢复了秩序。
但他知道,阴影从未真正远离。
就像燕颂洄曾经说过的,这或许是一场永不终结的狩猎。
而这一次,他不必再独自面对了。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刚刚存进去的、署名为“燕颂洄”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晚上想吃什么?食堂还是外面?我请客。】
短信发出去后,他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等待着回应。
无论前方还有怎样的风雨,至少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新的挑战或许即将来临,但可以并肩作战的人,已经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