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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是敌是友是新是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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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茶,两条人命就此抹过。
很简单的算术题,也绝对合算。可谢臻却象是一秒之间从印度被扔进了北冰洋,浑身上下冷得几乎发起抖来,使劲咬住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失态。那些人的命在这位法师眼中,诚然不算什么。可她又有何德何能?若有一朝,她的利用价值告罄,想必也是如厮下场。只可惜,她已经无路可退。
慢慢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接过杯盏。
杯,是青瓷杯。釉色青翠,洁净素雅。相传自商朝起便有了这传世青瓷的始祖,而传到唐代,已是顶盛。谢臻记得,父亲书房里就摆了好几件青瓷的佳品。什么越窑,龙泉,汝窑的,她不喜欢这些也记不清,却独记住了博古架边,父亲请名人书纂的两句唐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是唐代陆龟蒙的诗,夸的就是这掌中青瓷。
杯已好,茶却更好。
烟气渺渺如同蒸蔚,汤蜜如金,清雅幽长。请到幂篱之下,再次相闻后,浅浅啜上一口,嘴角已是弯起。再闻再尝,更加肯定。待到三次尝尽后,谢臻已是傲然。
双手将杯盏送回后,笑看二尺之外的光头僧人:“现在就在说出来么?”
此话一说,不只窥基,屋中众人皆是楞住。要知道唐人初时吃茶,十分琐碎不说,味道更是杂杂。什么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等乱七八糟皆有加入。只有佛门,才只将茶与清水共烹,却初初起,还是要在其中加以青盐调味。直到近些年,此味方才渐渐淡下来,世人开始只吃茶香,配以各色水烹之,只吃原味。可这习俗日久,一时之间民间仍以旧例,只有高门方才这般吃法。窥基法师因好茶之名盛盛,故他这里的茶竟是比宫内大概还要好些。这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一吃就中了?
一时之间,屋里的眼光全集中在了这个小娘子身上。只有一人,将眼光落在仍旧站在门边的罗小弟身上。这小家伙一脸骄傲,仿佛极有信心。而窥基法师则是在默了一默后,笑道:“这般自信,不妨藏着一二。且看他们的。”
说完,便让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高佻男子将头拨茶分给了众人。众人适才闻到茶香时,心中便已经忐忑,这会子看见茶色,竟是大半认不得。皆在怔楞,或者左右低谈。等到两轮茶出,每人手中都已经得了一盏。可看来尝去,竟皆摇头。
窥基很乐,逐个看去,最后,把眼光再次转回到了这个罗婉娘身上:“他们都不认得呢。小娘子且说,这是何茶?”
笑眯眯的,仿似和气。
可谢臻心中却是突然咯登一下,心念一转,咬牙笑出:“小女子也不知。”
嗯?
屋中人全怔住了,一人更是直言:“你不是适才说……”知道?还是不知道?众人此时这才响起,适才这小娘子说的原话乃是:现在就说出来么?可以说是知晓答案,却也可以象现在这般解释为,她不知道。
但,是真的不知么?
这回,屋中众人全部学乖,扭头去看向那个年纪幼嫩的小弟。却不想,那小家伙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跑到院子去里了,蹲在一片花丛边,拨弄着新叶,象在玩耍!?
崔允泽一声冷哼出来,扭头瞪向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娘子:“你真的不知?”
他本高门子弟,自小颐指气使。适才不过在窥基法师面前收敛,此时放释出来,端的是颇有威压的。可那小娘子却是动也没动,只微微扭头看了一下他后,淡然:“确实不知。”
“果真?”崔允泽可是已经绝然不信了。偏那小娘子却是这次笑了出来:“诸位郎君每日金莼玉粒尚且不知,小女子出身寒微,又怎会知晓?”
“那你适才何意?”
何意?谢致在帘下已是笑得畅快,只可惜如此畅快却偏要藏住,憋得十分诡异。话语更是迟了一拍才说出来:“不过是略知廉耻而已。已是不知,何必厚颜?痛快承认了又能如何?”
这话出来,引得屋内好几人已是笑出来。尤以窥基为最:“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敢在我面前弄鬼。罢罢,不知便不知好了。只是这茶,难得与你有缘,便送给你这刁嘴好了。”说完一摆手,旁边那个唤作四郎的已经是将茶筒递了过来。
谢臻气得差点仰倒,这个浑蛋老和尚,这么多人不送,为何偏送她一个?不是摆明了陷害她是知这茶的么?嫌她仇人不多,这是要再给她添几上的节奏?
她恨得牙痒痒,一时不接手。屋中却有一二人慢慢品出滋味来了。尤其坐在门边次二席位的那病容郎君更是已经笑容满面,看看上面笑得端和大方的窥基法师。看似满脸微笑,可眼中却精光四射,直直盯着那小娘子。而那小娘子因有厚厚的幂篱挡着,什么也看不清。可是却就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如此胶着,倒是让其它人慢慢反应过来了。这法师竟是与这小娘子在斗气不成?都知窥基法师性子放涎,年老不尊,不想竟是与这样一个才十三四的丫头也斗气。一时倒把适才那不悦之事淡了,皆笑嘻嘻的看着这两个。看看到底是谁先低头?
真真是一脑门子黑线!
谢臻虽然一门心思喜欢音乐,可偶尔也会看几本穿越小说。里面的那些女猪无不是因缘际会,与人斗气,然后声名鹊起后,麻烦重重,身不由已。故,虽然可能无厘头了些,但谢臻自知道自己穿越后,一直万事谨慎小心。不招人不惹眼,就差自己化成空气了。只盼着岁月匆匆,罗小弟长大成人,一举中弟,好带着她到外面做个小官,平淡度日。却不想……这个该死的窥基!亦或者,此事着实不能怪这位,而应该怪先头的那两个杀手。那两个,可能是什么裴氏的杀手!
为此,深深的吸气又吐气,半天方才还转过来。伸手接过,微微下福:“如此,便是舔颜谢赐了。”
她先低头,可上面那大法师却是笑得更深:“既是受了我的礼,那么,便要还礼。四郎,去把我的琴搬出来,请罗娘子一助雅兴,如何?”
一言之出,屋中诸仕已经是全部明了的放声大笑出来。却气得这小娘子身子都抖了,大约摸在帘子下都狠死了,却似惧着什么似的,到底还是接过了温四郎递过来的长琴,跪坐在了一边小沙弥搬出的琴床之后。
“不知法师要听什么?”声音还是如刚才那般好听,可怎么听着都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众人极乐,扭头去看法师。不想窥基法师今日却是彻底无赖起来:“吾送礼之前不曾问过你的心意,如今你还礼倒要来问我?罗娘子,这样很无趣噢。”
趣你麻麻个大头鬼!
谢臻呕得肚子都有些痛了,可上面那个为老不尊的货色却竟是半歪在了榻几上,笑眯眯的看她:“我送的礼,他们都不知道。那你送的礼,他们可会知晓?”
“自然不能知晓!”崔允泽已经是意会言传,马上申明。旁边诸人,性子外向些的皆是凑趣起来。只留得首座上的裴寂一言不发,还有便是那因病在家休养的张子寿不曾开口了。
裴寂倒也罢了,那张子寿却是为何不开口凑趣?
温四已是暗中看他半天了,却见他时不时的便把眼神往外面的那个小郎身上扫去,然后回过来又看那罗娘子,笑眼森森,不可见底。
谢臻,认命了!
好罢,不过就是弹一首这些家伙们没听过的曲子出来么?有毛了不起啊?穿越女不是都要来这么一遭么?就当她入乡随俗了怎样?来都来了,谁怕谁啊?更何况这个题目也着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现代曲调,这些人哪个听过?至于古琴……谢臻心头忽的闪过一个人影。
曾经,她以为那个人会是她一辈子的对手。她与她家世相当,际遇相仿。连年岁都一样,小学中学高中皆是一个学校。直到上了大学才分开!
谢臻去了维也纳,而韩宝袭留在了中国。
那家伙是弹古琴的,不是么?而她,则是拉小提琴的。这样倒也正好。故,谢臻在维也纳努力学习,只等着毕业之后回国好压住那个始终不肯低头的韩宝袭。可是,她回来了,那家伙却是已经死了。
大学毕业那天被她的异母兄长情人撞死在了校门口。尸首都变形得认不出了。
而她……则好端端的回国、恋爱、结婚、然后……婚变。
最后,将那对奸夫□□撞飞碾死!
自己大概也完蛋了,来到了……大唐。
再也没有财富权势,再也没有父母兄长。只有一个幼弟和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的裴氏仇人。
所以,此情此境,《安魂曲》最好。
小提琴的世界,古琴演绎不出。
故进堂、垂怜、继抒,末日来临下,神奇号声,赫赫君王。求你垂怜,受判之徒。将爱怜奉献给圣主耶酥,牺牲祈祷圣哉经,迎主曲,羔羊赞,领主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