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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疏影暗香 ...

  •   傅云瑾与窦夫人说完话出来时,眼眶微微泛红,但面上已然恢复了王妃的端庄仪态。

      见朝盈还在廊下等候,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温声道:“盈妹妹怎么还在这儿?”

      朝盈起身行了礼:“回王妃娘娘的话,我的香囊落在屋里了,是闺中好友所赠,不敢遗失,故回来寻一寻。”

      “原来如此。”傅云瑾点点头,对窦夫人道:“母亲,那我先带妹妹们回碧华院了。”

      窦夫人颔首:“去吧,你们姐妹难得相聚,好生说说话,午间设了小宴,你舅舅家的表妹们也来,热闹热闹。”

      辞别窦夫人,朝盈随傅云瑾往碧华院去。路上,傅云瑾状似无意地问:“方才在正院,可听见什么了?”

      朝盈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未曾留意,只是在外头候着。”

      傅云瑾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碧华院是傅云瑾出嫁前的居所,一直保留原样,时常有人打扫。

      院中几株桂花开得正好,金粟般的花朵缀满枝头,甜香馥郁,随风飘散。

      傅云瑶和傅云玥早已在院中候着,见她们来了,忙迎上来。

      “长姐和盈妹妹可算回来了!”傅云瑶挽住傅云瑾的手臂:“我已让丫鬟们备好了茶点,都是长姐从前爱吃的。”

      说笑着,一行人进了正屋。

      屋内陈设依旧,多宝阁上摆着傅云瑾少女时喜爱的玩物、书籍,窗边的琴案上那张焦尾琴纤尘不染,仿佛主人从未离开。

      四人围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丫鬟奉上茶点,傅云瑾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在三个妹妹脸上逡巡,最后落在傅云瑶身上:“瑶丫头,你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傅云瑶脸一红:“是,母亲说过了年就着手准备。”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家的公子,我从前在宫宴上见过一面,人看着稳重。”傅云瑾顿了顿,语气有些飘忽:“婚姻之事,终究是父母之命,自己能做主的少之又少。”

      这话说得有些蹊跷,朝盈抬眸看去,只见傅云瑾望着窗外那株金桂,眼神空茫,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傅云瑶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嘟囔道:“反正比窦家表姐强多了,她今儿也要来呢,烦死了。”

      “嫣然?”傅云瑾回过神:“她也来了?”

      “可不是嘛,舅母带她来的,说是来陪长姐说话,谁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傅云瑶撇嘴:“整日端着架子,好像她才是侯府正经小姐似的。”

      傅云瑾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朝盈默默听着,心中却思绪翻涌。

      傅云瑾嫁的魏王,生母早逝,在诸皇子中不算得宠,封地临漳又偏远贫瘠,且方才在正院,她隐约听见窦夫人问“王爷待你可好”,傅云瑾只答“尚可”,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这“尚可”二字,只怕内含多少无奈。

      正想着,傅云瑾忽然转向她:“盈妹妹今年十六了吧?可定了人家?”

      朝盈一怔,垂下眼帘:“还不曾。”

      “孟家退亲的事我听说了。”傅云瑾道:“那孟怀瑾我虽未见过,但既然是孟祭酒的儿子,学问应该不差,只是姻缘之事,强求不得,妹妹还年轻,不急。”

      这话听着是宽慰,可朝盈却觉出几分异样。

      傅云瑾看她的眼神太过复杂,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多谢王妃娘娘关心。”朝盈低声应道。

      傅云瑾不再多说,转而问起傅云玥的功课,小姑娘怯生生地答了几句,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午时将至,前头来人传话,说宴席已备好,请王妃娘娘和姑娘们移步花厅。

      今日的小宴设在侯府东侧的花厅,厅外是一大片菊圃,此时正值秋菊盛放,金灿灿、紫盈盈、白皑皑,各色菊花争奇斗艳。

      厅内早已布置妥当,四张紫檀木圆桌次第摆放,桌上铺着大红织金桌围,摆着全套的白瓷餐具,银箸玉杯,极尽奢华。

      窦夫人与傅云瑾坐了主桌,傅云瑶、朝盈、傅云玥及傅家旁支的几个姑娘坐了一桌,另一桌是傅惟诤和几位表兄弟。

      还有一桌是女客,坐着窦夫人的嫂子忠勤伯夫人、几位窦家表姐妹,以及几位与侯府交好的官家女眷。

      窦家表姐窦嫣然果然在座。

      她今日穿着藕荷色遍地金交领袄子,下系月白百褶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妆容精致,姿态端庄,正与身旁一位小姐低声说笑,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主桌方向。

      朝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傅惟言不知何时已回来了,正与窦夫人说着话。

      他换下了官服,穿着一身石青色暗云纹直裰,腰间系着白玉带,少了些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傅惟言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朝盈慌忙低头,心跳漏了一拍。

      宴席开始,丫鬟们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精致菜肴。

      水晶鹅掌、蟹粉狮子头、芙蓉鸡片、糟蒸鲥鱼……皆是时令佳肴,烹制得法。

      戏台上请来的昆曲班子也开始唱戏,咿咿呀呀的唱腔伴着丝竹之声,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窦夫人笑着对忠勤伯夫人道:“今日难得团聚,不如让年轻人们自在些,我们这些老人家自去赏菊说话。”

      忠勤伯夫人会意,点头称是。

      于是女眷们三三两两散去,或去菊圃赏花,或到水榭喝茶。

      傅云瑶拉着朝盈要去喂鱼,刚走到廊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柔婉却带着几分骄矜的声音:“三表妹这是要去哪儿?”

      回头一看,正是窦嫣然。

      她带着两个丫鬟,款款走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傅云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们去喂鱼,表姐要一同去吗?”

      “喂鱼?”窦嫣掩唇轻笑:“瑶表妹还是这般孩子气……不过也是,明年三月就要出嫁了,趁现在多玩玩也好。”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暗讽傅云瑶不懂事。

      傅云瑶当即沉了脸:“表姐这话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窦嫣故作无辜:“只是提醒表妹,既已许了人家,就该多学学规矩仪态,免得将来到了婆家,让人笑话颖川侯府的姑娘没教养。”

      “你——”傅云瑶气得脸色发白。

      朝盈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冷静。

      窦嫣的目光却转向了朝盈,上下打量一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就是盈妹妹吧?常听姑母提起,今日一见,果然生得好模样。”

      这话说得轻佻,朝盈皱了皱眉,福了福身:“窦姑娘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窦嫣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孟家退亲了?真是可惜。不过盈表妹也别太伤心,以你的……出身,能说到孟家那样的亲事,已是造化。

      “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表姐,表姐或许能帮你寻个合适的人家。”

      这话已是明晃晃的羞辱。

      傅云瑶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朝盈身前,冷声道:“窦嫣然!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盈妹妹的事轮不到你操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为我嫂子!”

      最后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

      窦嫣脸色骤变,精心维持的端庄面具瞬间碎裂,眼中闪过一丝恼恨:“傅云瑶!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傅云瑶毫不示弱:“整日往侯府跑,讨好我母亲,打量谁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大哥才不会看上你这种虚伪做作的女人!”

      “你、你放肆!”窦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傅云瑶:“我要告诉姑母去!”

      “去啊!你以为我怕你?”傅云瑶扬起下巴:“正好让大家都听听,忠勤伯府的姑娘是怎么给人上赶着的!”

      “你——”

      窦嫣然眼眶一红,竟真的转身往窦夫人那边去了。

      傅云瑶嗤笑一声,拉着朝盈就走:“别理她,装模作样!”

      朝盈被她拉着往前走,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方才傅云瑶那句“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为我嫂子”,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心里。

      是啊,窦嫣这样出身高贵的表小姐,都能被说是上赶着,那她呢?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凭什么?

      凭傅惟言会说“迟早会是咱们的”?

      还是凭她会做那样荒唐的梦?

      “三姐姐,”朝盈停下脚步,轻声问:“世子他,真的会娶亲了?”

      傅云瑶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道:“大哥娶不娶亲关我什么事?反正别是窦嫣就行,我讨厌她。”

      见朝盈神色不对,傅云瑶又补充道:“不过大哥这些年一直没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母亲为此没少操心,前些日子还说要给他个丫鬟,被大哥拒了。”

      “要我说,大哥那样的人,眼光高着呢,寻常女子哪入得了他的眼。”

      她说得随意,朝盈却听得心惊。

      傅惟言已经拒了一次窦夫人给的丫鬟。那青芷呢?他会不会也要再次拒绝?

      若他真的一直不娶妻纳妾,那自己……

      “哎呀,不说这些了。”傅云瑶打断她的思绪:“走,喂鱼去!”

      这一下午,朝盈都有些心神不宁。

      喂鱼时,看着那些锦鲤在碧水中悠游,她忽然想起那日自己问秋叶的话——侯府的水是活水,这些鱼儿是不是也能流到外头的河湖去?

      当时秋叶答“许是能吧”。

      可现在她知道了,就算水是活的,鱼儿也游不出去。

      侯府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一切都困在其中。

      晚宴比午宴更丰盛,还请了杂耍班子助兴。厅内灯火通明,笑语喧哗,可朝盈只觉得那热闹离自己很远。

      她安静地坐在傅云瑶身边,偶尔夹一筷子菜,食不知味。

      傅惟言坐在主桌,与魏王派来护送傅云瑾的管事说着话,目光却不时扫过她。

      见她神色恍惚,他眉头微蹙,但席间人多,不便多问。

      宴席散时,已是戌时三刻。

      秋月如钩,悬在墨蓝的天幕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秋叶提着灯笼,陪着朝盈慢慢往回走,夜风带着凉意,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光影摇曳。

      “姑娘冷吗?”秋叶问。

      朝盈摇摇头,抱紧了怀中的手炉。

      那是傅惟言今早让人送来的,紫铜鎏金的手炉,雕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里头炭火正旺,暖意透过炉壁传到掌心。

      可她心里还是冷的。

      回到快雪轩时,郑姨娘还没睡,正在灯下做针线。

      见朝盈回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今儿宴上可还好?没出什么岔子吧?”

      “还好。”朝盈不欲多说:“姨娘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郑姨娘叹了口气:“你舅舅的事,世子那边可有新消息?”

      朝盈摇摇头:“今日王妃归宁,世子想必忙,还没问。”

      “也是。”郑姨娘愁容满面:“只盼着快点查清楚,你舅舅年纪大了,牢里哪里熬得住……”

      又说了几句,朝盈劝郑姨娘先去歇息,自己也回了房。

      秋叶伺候她卸了钗环,换上寝衣,正要熄灯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朝盈心头一紧。

      房门被推开,傅惟言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从宴席上直接过来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清明得很。

      “下去吧。”他对秋叶道。

      秋叶看了朝盈一眼,低头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内只剩两人,烛火跳动,将傅惟言的影子投在墙上,高大而具压迫感。

      朝盈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寝衣的带子,心跳得厉害。

      傅惟言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今日怎么一直躲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听得朝盈耳根发热。

      “没、没有。”她别开脸。

      “没有?”傅惟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回头:“从早上在正院开始,你就没正眼看过我,宴席上也是,一直低着头。”

      “阿盈,你在想什么?”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

      朝盈浑身僵硬,脑中一片混乱。

      “说话。”傅惟言逼近,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酒香。

      朝盈猛地往后一缩,脱口而出:“你不是有青芷了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傅惟言也愣住了。

      屋内死一般寂静,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花,光影剧烈跳动。

      傅惟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眼中的温情瞬间冻结,化作冰冷的寒意。

      他松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就这么想把我往外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疏影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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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们,本文已完成全文存稿,可放心入,日更,因发文前要修文,所以更新时间不定 预收文《夺嫂》、《我在御兽宗当宠物美容师》、《庶母好香》三本已开,感兴趣可以收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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