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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完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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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周开始,我们进入了期末考试的复习阶段。
我复习得很痛苦,总静不下心,上午刚背过的单词下午听写时就忘了,昨天刚改过的错题今天再做还是错,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中,好像进入了一个无解的怪圈,兜兜转转出不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腰也酸背也痛,哪里都不舒服。
反正就是坐不住。
今天晚上也是如此。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抱臂气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卷子,悻悻地又捡起来。
卷子能有什么错,数学题能有什么错,都是我的错。
我叹了口气,将试卷放回桌子上,题做不出来怎么办,不怎么办,先去上个洗手间冷静一下吧。
轻声开门走出去,上完洗手间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妈早就睡沉了,还打着小呼,我站在客厅喝着水听了会儿我妈的呼噜声,一杯水喝完,我才慢吞吞回去自己的卧室。
心浮气躁,胸口仿佛窝着团明灭不定的暗火,不轻不重地沿着心脏边缘燃烧,烧得炙疼。
我就窝着这团火做了三个深呼吸,重新坐下来,捞起卷子拍到眼前,打算将那道题目最后再验算一遍。
十分钟后,我推开卷子,丢开笔,脑壳重重地往桌面上一砸,‘砰’地一声,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道低低长长的痛苦呻吟。
老天爷啊,救救我吧。
我每次过年都会给您磕三个大大的响头,虔诚到不能再虔诚,您不能只收头不搭理我啊。
我好痛苦的。
我眨了几下眼睛,感觉到眼眶湿湿的,我把头埋在沙子里太久了,再抬起头来时,天光大亮,盛日悬头,白云在蔚蓝的天幕下百般变幻,簌簌流动,而我过去一年半时间里落下的路程实在太多太多,脚印踩得也不踏实,轻轻浅浅,歪歪扭扭,再次往前走时,才发觉有多难。
从前的脚印要重新踩实,我一边往前走,一边还要回头踩脚印,忙忙乱乱,力不从心,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多,我为了一张数学试卷花费了整整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回到家到现在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一无所获,效率低下。
我有些沮丧,我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啊?
或许已经晚了,只是我不知道,或许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跨着肩背沮丧地坐了一会儿,越想,心越凉。
我可能已经没救了,我在高一决定放弃自己的那一刻,就完蛋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卖,时间也不会倒流,我的人生——完蛋了。
揉揉眼睛,眼泪糊住声音,我匆忙地弯腰从书包里去翻纸巾,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吧嗒吧嗒滴在书包上,清晰可闻。
不能再想了,再想,一切便会陷入彻底绝望的境地,我好不容易将头从沙子里拔出来,重新鼓起勇气往前走,不想才刚走了两步,就失去前方希望,进退两难,懦弱地跪倒在地,任绝望吞噬。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我擦干眼泪,擤干净鼻涕,把目光望向了厚厚的窗帘。
窗帘是拉着的,我钻进去,一把推开了窗户,把头探出去,试图让冬天夜晚铺头盖脸的冷空气让自己绝望的脑袋冷静下来。
风小,但很冷,呼呼刮在耳边,很快就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小区里挺安静,对面的楼有几户还亮着灯,我站了好一会儿,脚底发凉,只有一辆车慢慢开进来,停下,重又寂静。
天空泛黑,却不是一种纯粹的黑,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寡淡而寂寥的天空像我空空如也的脑袋,除了茫然,什么也没剩下。
我就这样发呆地随便乱望,目光没有焦点,一会儿骂自己活该遭到了报应,一会儿又告诉自己没关系还有希望。
眼眶初湿即干,反反复复,冷风毫不顾惜我的伤心,该怎么呼呼刮,就怎么呼呼刮,的确没人会同情弱者,我应该变得更坚强才对。
就在这时,我暼到了隔壁的灯光。
灯亮了?
我诧异地想,是陆冀为,他回来了吗?
不知怎么,我有点儿兴奋。
首先,我把半夜嚎叫排除在外,这肯定是不行的,我是个有素质的人,有素质的人不做没素质的事。
思考了几秒,我紧紧抓住窗台,脑袋谨慎地一点点往外探,但又很快缩回来。
不行,距离太远了,根本够不到。
偶像剧里什么伸长胳膊敲窗,什么一跃而起爬窗户,全是假的,一点儿不现实,不优雅就算了,更重要的是没有丝毫安全意识!万一摔下去搞个半瘫,就惨了。
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我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敲门吧。
关窗的瞬间我忽然心里一跳,不对不对,我并没有听到陆冀为回来的动静呀,快过年了,该不会……进小偷了吧?
我忙从窗帘里钻出来,一手拿卷子,一手拿手机,决定如果是陆冀为,正好可以问一下他这道题究竟该怎么做,如果是小偷,我就直接报警。
忐忑地敲了三下门,门开的那一瞬,我眼前一亮。
“你回来啦?”
陆冀为低头看我,客厅没开灯,他站得又靠后,半张脸全部含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唯有眼睛带一线幽幽亮光。
默了半晌,他“嗯”了一声,我挺高兴地看着他,但他似乎并不怎么高兴看到我。
安静等了会儿,陆冀为一动不动,我有些奇怪,指指门内。
“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很晚了。”他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嗓音蓦地沙哑。
我心里碰碰直跳,那股不对劲儿的直觉游走在身体各处。
“哎?什么东西掉了?”
我忽然往地下一指,陆冀为顺势低头,我趁他发愣的功夫,很快地点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陆冀为脸上照去。
不得不说,夜晚使用手电筒功能着实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配合着陆冀为脸上几道明显的抓痕,我吓得差点叫出来。
陆冀为反应过来后自然是要关门,而我早已眼疾手快地掰住门边想要冲进去。
要知道我的力气可不比男生小,但陆冀为倔起来也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我反而被他激得生起气来,咬着牙坚决不让他把门关上。
他低声吼我:“松手。”
“就不。”我咬牙切齿。
感应灯灭了,我们身处一片灰尘流动的昏暗里,耳畔全是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深更半夜,两个高中生在这里较着劲儿地掰一扇门,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
“再不松手就夹你了。”
“那你夹。”
陆冀为果然还有点儿良心,没真的夹我,他慢慢松了力气,我推开他冲进屋内,啪地一下摁开了客厅的灯,回身又把陆冀为拉了进来,轻声关上门。
灯明瓦亮,陆冀为脸上的伤痕无所遁形,我吃惊地圆睁了双眼,十几秒后,我炸了。
“谁打的?这是谁打的?”
我气得止不住哆嗦,声音连着弯地颤,熊熊怒火在胸口燃烧。
“你告诉我谁动的手,我去给你打回来。”
陆冀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竟然慢慢地笑了。
一开始只是眉眼微弯,笑意淡淡,后来就是比较放肆的大笑,配合着他那一脸红色挠痕,十分有恐怖效果,乍一看,像是个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孩子。
我惊恐地张大嘴巴,从来没见过谁挨过打之后还笑得如此灿烂的,这个人该不会已经被打出什么毛病,疯了吧?
“陆冀为,你还好吗?”
我试探地去摸陆冀为的额头,动作带着些许怯意,害怕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疯子。
所以当陆冀为握住我的手从他额头上拿下来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他瞳孔、眼神、表情什么的都正常,才放下心来。
“你为什么一点儿没长大。”
陆冀为没头没脑地扔了这么一句,目光里隐约有无声的叹息。
“你找我做什么?”
我抖了抖手中一直拎着的卷子,理直气壮道:“问题。”
“真荣幸,有朝一日还能等到你问我题。”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瓶AD钙奶递给我:“过来,坐下,喝东西。”
我摇摇头:“这都多晚了,不想喝。”
陆冀为冷哼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屁股坐下。
“你废话少说,老实交代,脸怎么回事。”
“不小心碰的。”
“陆冀为,”我盯着他,一字一咬牙:“你真当我傻啊。”
陆冀为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抱臂打量我:“难道你不傻?”
我把那瓶AD钙奶朝他扔了过去。
陆冀为接球的技术不怎么样,接这种小东西倒是轻轻松松。
两厢无言,我沉默了一会儿:“该不会....是你爸爸....打的吧?”
陆冀为在我旁边坐下,顺手拿起我的那张试卷看了起来,这时候他倒是不躲不掩了,整个人气定神闲得很。
陆冀为没吭声,在专心地低头看我的试卷。
我没忍住推了他一下:“问你话呢!”
陆冀为无奈地抬起眼来。
“不是。”
“那是...你奶奶?”
陆冀为顿了半晌:“算是吧。”
我没听懂,疑惑地问:“什么叫算是吧?”
陆冀为无奈地敲了敲手里的卷子,纸张凌空的声音清脆。
“杨苮祎,你能干你的正事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也是正事啊,你比正事还重要。”
陆冀为被我一句话堵得半晌没声音,像是哑巴了,愣愣地望着我出神。
我第一次觉得跟陆冀为沟通也是一件挺费劲的事,这人半天聊不到重点,我有点儿不耐烦。
“你还没回答我呢,什么叫算是吧,你奶奶到底打你了没有?”
陆冀为叹了口气,抓抓头发,有点儿垂头丧气的味道,虽然我感觉他多半是被我烦的。
“打了,我姥姥也动手了,她俩一块打的。”
我瞠目结舌,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悲惨的事。
“你好...倒霉啊。”
陆冀为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反应过来,连忙补救:“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呃...她们怎么呃...下得去手,好歹一对一单挑吧...怎么能两个打你一个呢...”
越说越离谱,我及时闭了嘴。
陆冀为面无表情:“是她们俩打,我上去拉了一下。”
我听得一愣:“然后就被挠成这样了啊。”
不知怎么,我忽然不觉得他这会儿有多可怜了,只是特别想笑。
我在他面前想笑的时候从来不憋着,也憋不住,我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陆冀为,你的战斗力也太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