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与树》豌杂面

1、第 1 章

　　九月的校园还带着夏末的燥热。
　　建筑学院的工作室整层灯火通明，空气里混杂着胶水味、纸板屑和咖啡因的苦涩气息。大一新生还没习惯这种昼夜颠倒的节奏，成排的桌面乱糟糟的，只有靠窗角落的一盏小台灯亮得格外专注。

　　闻垣第一次注意到沈柘，就是在那盏台灯下。

　　她正低着头，用刻刀一片片切割厚纸板，力道很稳，动作却有一种格外小心翼翼的认真。那张脸因为灯光而显得清晰，眼神里带着青涩的专注，像是隔绝于周遭喧哗之外。

　　闻垣端着一杯黑咖啡走过，看见她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现代建筑史》，边角折得整整齐齐。台灯的光把她的侧脸勾勒出来，鼻梁干净，嘴唇紧抿，带着一种还未被雕琢过的倔强。

　　“能借一下你的胶带吗？”闻垣站在她桌边，声音很轻。

　　沈柘抬起头，愣了一下。那一瞬，闻垣看见了她眼里的澄澈，像未经打扰的湖水。
　　“啊……可以。”她把胶带递过去，声音有些低，尾音甚至带点少年气的局促。

　　闻垣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她坐到不远处，把咖啡放下，眼角余光却不自觉落在沈柘身上。

　　第二周的小组作业把她们拉到了一起。
　　课题是“街角公共空间改造”，教授要求每个小组出一个概念模型。闻垣本来以为沈柘会是那种安静听话、不善发言的成员，结果在第一次讨论会上，她就被惊了一下。

　　“如果只是摆几张座椅，那不叫空间改造。”沈柘合上本子，抬眼看着同组的几个人，语气清清淡淡，却有种不容质疑的坚定。“要考虑风向、光照，还有人流。否则就是摆设。”

　　那一刻她的声音并不高，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闻垣坐在对面，看着她眼神里透出的锋利感，心里微微一震。

　　——那种眼神，不属于一个刚入学的新生。

　　“你很有想法啊。”她在会后轻声说。

　　沈柘愣了下，神色有点僵硬：“是不是太武断了？”

　　“不是，”闻垣摇头，语气认真，“只是你说得对。”

　　她看见沈柘松了口气，又迅速低下头去整理纸张，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副模样还是青涩的，但闻垣心里更清楚了：这人不会永远只是安静的学生。她骨子里有某种不愿退让的执拗，只是现在被藏在沉默后。

　　那之后，她们常常在同一个工作室熬夜。
　　夜深的时候，空调声和纸张翻动声混合在一起，窗外的树影轻轻晃动。闻垣偶尔抬眼，能看到沈柘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写字，神情一丝不苟，完全投入。

　　有一次，模型材料被人误拿走，小组陷入混乱。大家都慌乱地推卸责任，只有沈柘冷冷地说：“别吵了，现在去找替代材料，三小时内把骨架搭出来。”

　　声音不大，却像突然敲在桌面上的一记重锤。
　　所有人一瞬间都停了。

　　闻垣惊讶地看着她。沈柘脸上没有慌乱，眼神冷静甚至带点凌厉。她迅速分配任务，谁去拿木板，谁去裁切，谁做拼接。她自己则卷起袖子，拿着刀片开始划线。

　　天快亮的时候，模型终于成型。大家都累得不行，有人趴在桌上打盹。沈柘把最后一块零件固定好，揉了揉手腕，才抬头望向窗外。

　　晨曦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疲惫却冷静，带着一丝隐约的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