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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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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街口
盐仓口的日子从来不缺闲话。一个棺材翻了、一个人多看了一眼,第二天就能在茶馆、麻将桌、早点摊上翻来覆去说上几十遍。
梁川抬石的活儿还没干完,已经听见街口有人在嚼舌头。
“昨晚看见没?梁家闺女差点让棺材角砸了。”
“看见了,还是殡仪馆那个小程救的。”
“哎呀,说救好听,说不准就是瞅准了人。”
“呸,晦气。跟那样的人走太近,迟早要遭殃。”
梁川扛着石料走过去,听得一清二楚。背后一凉,可脸一沉,硬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石匠铺子门口,她老爹正蹲在地上磨凿子,嘴里叼着根旱烟杆。看见女儿扛着石头回来,抬眼扫她一眼:“你昨晚乱凑什么热闹?棺材角子能碰的吗?”
梁川“啪”一声把石料放地上,肩头红印子还在:“我看有人要出事,就上去帮。”
老爹吐口烟:“帮?你帮得动?命不要了?”
梁川抿唇没回。老爹瞪她一眼,眼角皱纹挤在一起:“以后离那个程小秋远点,他不是好招惹的。”
“怎么又扯到他?”
“还敢嘴硬!昨晚多少人看见的?你跟他杵一块,那就是你跟他是一伙的。”
梁川心里“咯噔”了一下,偏要顶嘴:“那是他先拉我,我没求他。”
“他拉你,你就欠下了。”老爹拍了拍凿子,把烟杆磕在石料上,“这种人,欠不起。”
梁川不耐烦,把工具一收:“行了行了,你管好自己就行。”扛着石料进了屋。
屋里暗,桌上还摆着没收的晚饭残羹,油腻味混着湿木头味,像把人憋在笼子里。梁川心里烦得慌,索性一屁股坐下,大口喝了两口冷茶,喉咙被呛得直发酸。
夜里,镇子比白天还热闹。麻将馆的灯彻夜不灭,炸串摊油锅还响,只有河埂那边静,水拍石阶的声音一阵阵。
梁川扛完活,路过小卖部,听见里面几个人压着嗓子聊天。
“听说没?小程跟梁家闺女杵一块了。”
“我家婆娘也说了,看见的,俩人并肩走的。”
“呦,这算啥?认下了呗。”
“认个头!晦气!”
一阵窃笑。梁川脚步顿了顿,手心冒汗,咬牙走远。
巷口风凉,她心里正憋着火,突然前面有人影靠在墙上。白衬衫,瘦长身子,肩膀窄窄的,影子被拉得比人还细长。
“又是你。”梁川瞪过去。
程照秋慢悠悠直起身,手里那根烟还是没点,指节突突的:“你怎么脸色这么黑?”
“管你屁事。”她冷声。
“我惹你了?”他笑,嘴角吊着,“是别人惹你吧?传闲话那帮人。”
他上前半步,眼珠子在昏黄灯下亮得刺人,“你是烦吧?烦他们说你跟我杵一块。”
梁川被戳中心思,索性说,“对,就是烦了。”
程照秋笑容淡了点,盯着她:“那我让他们闭嘴。”
这话落地,巷子静了一瞬。炸串摊油锅吱啦响,麻将馆又有人嚷“杠了!”。
梁川呼吸重了一下,盯着他那张削瘦的脸,心口乱跳。她哼笑一声,“你说闭嘴就闭嘴?骗鬼呢。”
程照秋眼角一挑:“你说对了。”
梁川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第二天一早,梁川去铺子干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婶子站在街角,嘴上叨叨:
“梁川这丫头是真倔,跟那种人走一起还能脸不红。”
“脸皮厚呗。咱要是自家闺女,早得哭死。”
梁川肩膀一耸,装没听见,扛起石料就进门。
她爹正磨凿子,见她进来,皱眉:“人言可畏,你还不躲远点?”
梁川冷冷丢下一句:“我没空管他们。”
傍晚时分,梁川去买猪耳朵。胖婶装好一袋,笑眯眯塞到她手里:“姑娘,话咱不乱说啊,但你真得小心点。小程那人,阴气重。”
梁川脸一僵,接过袋子,刚想说话,身边忽然多了个影子。
程照秋瘦长个子一靠,笑吊吊:“胖婶,我哪儿阴气了?我还会帮你看场子呢。”
胖婶一愣,讪讪笑笑,把手一擦:“哎呦,你这孩子,嘴真能。”赶紧转身招呼别的客人。
梁川脸红到耳根,低声骂:“你阴魂不散!”
程照秋靠近,眼神明亮,带着凉气:“我挑人的。但挑来挑去,就挑你一个。”
梁川心里“咚”地一声,提着袋子快步走,背后那人影子细长,始终跟着她的脚步。
夜风里,盐仓口的咸湿味裹着油烟,喧嚣和流言压得巷子低低沉沉。梁川肩膀一沉,却更把背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