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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抱歉,薄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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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边渐渐响起嘈杂的议论声,有人惊叹着刚才那记漂亮的旋风踢,有人窃窃私语地八卦着这场比赛的缘由,几个女生兴奋地比划着乜雾泠最后的动作,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乜昭洺正要起身去找乜雾泠,手机突然震动。
他低头一看,是乜雾泠发来的消息。
「回宿舍了,别找。」
“薄凛哥,”他皱了皱眉,转头对薄凛说,“我姐说回宿舍去了,让我别找她。"
薄凛闻言,眼神一沉,他站起身,“我去找她。”
“我有事要说。”
没等乜昭洺回应,薄凛已经大步走向出口,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雾泠。”
薄凛追上她。
听见脚步声,乜雾泠回头。
“你怎么出来了?”
“你走了我不该出来吗?”他呼吸还有些急,显然是跑着追来的。
乜雾泠别过脸没接话,道服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在暮色里格外扎眼。
薄凛指了指不远处的梧桐树,“去那边吧。”
“我有话想和你说。”
乜雾泠点头,先一步迈开步子。
站定后,薄凛刚要开口,她提前出声:“什么事。”
薄凛皱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盯着树干上的一道裂痕,声音很轻,“我们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我喜静内向,而你生性如沸。”她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需要社交,我需要独处。你为人世故,可我厌恶肤浅和虚伪。”
“即使现在如此美好,最终也会因性格差异崩解。”
“而且现在大三了,学业会更忙。”
“实习、毕业论文等等,都会让人忙得不可开交。”
“我还会时不时收到来自大厂外包的美术单子。”
“我根本没空谈恋爱。”
她神色淡得像一抹随时会散去的雾,眉眼间凝着霜雪般的冷意,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透着疏离。
“还是异地恋。”
声音很轻,字字清晰,像冰棱坠地,不留半分转圜的余地,“而且我大概率会留在涟江工作。”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乜雾泠肩上,她没拂开,任它滑落到地上,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衬得此刻的沉默愈发难熬。
薄凛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低笑一声。
“还没和我在一起,你就想了这么远吗?”
“既然如此,我今天就一次性回应,你之前包括现在都对我说过的话。”
他声音低得近乎温柔,“你怕我发现你的冷漠本质后,我对你的热情会消退,对吗?”
“不是配不上而是害怕被抛弃,对吗?”
“你宁愿自我贬低也不愿暴露被抛弃的恐惧。”
“对吗?”
“不知道怎么样爱人,是觉得自己的爱是笨拙的吗?是觉得我接受不了你的爱吗?”
“如果我们不合适,那我们可以创造第三种相处模式。”暮色渐浓,薄凛的轮廓在树影里模糊不清,但乜雾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个洞来。
“爱不是配不配得上,爱不是一个交易,也不是一个技能,而是自然的感情流露。你不需要学会爱人,你做你自己就好,不论是哪个乜雾泠,我都会喜欢,都会接受。”
“我不一定泛泛而谈,你想安静,我就陪你安静。”
“在你没有彻底拒绝我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就像你解不出的难题,你会一次就放弃吗?”
薄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句一句剥开她筑起的心墙。
乜雾泠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细缝,泄露了内心的震荡。
“你每次拒绝我的话,字里行间都饱含了拒绝的意思,可我却听得很开心。”
“寡言少语的你对我说那么多话。”
“或许……也算是你对我感情的一种回应。”
“你一直都是我们这段关系的主导者,一直都是。”
“所以你可以随时让我退出。”
“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
可当薄凛的话语越来越深入,触及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脆弱时,她的神色又渐渐冷了下来。
眼帘低垂,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别过脸去,肩膀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缩,整个人又退回到那层坚硬的壳里。
“薄凛......”乜雾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抱歉。”
“我希望你可以把学业和事业放首位。”
“而不是爱情。”
她声音不容置疑的距离感,“因为。”
“在我这里,私人感情是排在最后位的。”
阳光透过树叶在乜雾泠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的表情愈发难以捉摸,”我习惯现在的生活节奏。”
“你的出现打乱了我原有的生活节奏。”
“……我不喜欢。”她顿了顿,“也不想改变。”
语气平静,每个字都恰到好处地保持着礼貌的疏远,说完,肩膀还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像是终于完成了一场艰难的防守。
薄凛的眼神瞬间黯了黯,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凝固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勾起。
“那我等你就是。”
“那我毕业后来涟江就是。”
“薄凛,”她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远处的树影上,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太冲动了。”
“太冲动了……”
“我不喜欢。”
他睫毛低垂,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是吗。”薄凛轻声应道,尾音放得很轻,像叹息。
“抱歉,薄凛。”乜雾泠摇着头,后退了半步,声音轻得几乎破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别过来了……”
“别跟过来。”
“抱歉。”
每一声道歉都像细小的刺,扎得她自己生疼。
最后一个抱歉落下时,她已经转过身,脚步仓促地迈开,几乎像在逃离。
薄凛下意识往前追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
她的姿态太决绝,连背影都写满了拒绝。
乜雾泠越走越远,最后几乎小跑起来,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地梧桐叶,和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人。
风吹乱了薄凛额前的碎发,也带走了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挽留,他指尖在身侧轻轻蜷了蜷,又很快松开,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
那次树下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那一片枯叶,落入池塘,激起几圈涟漪后又归于沉寂。
日不暇给,转眼就到了寒假。
乜家照例飞往多伦多过年。
年后的时间过得快,寒假结束得悄无声息。
春季开学时,乜雾泠依旧直接从多伦多飞回了涟江。飞机穿越云层,她望着舷窗外变幻的云海,忽然想起之前回汐屿的时候,薄凛和乜昭洺会一同在接机口等她,而薄凛的手里永远捧着一杯她喜欢喝的奶茶和一束她喜欢的花。
空乘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毛毯,她摇摇头,把脸转向窗外。
万英尺的高空上,往事都成了模糊的剪影。
涟江的春天来得早,校园里的樱花已经冒出了零星的花苞,宿舍楼下的梧桐树已经冒出新芽,嫩绿的颜色刺得乜雾泠眼睛发酸。
加快脚步,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单调的声响,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青春洋溢,却仍旧与她这样疏离冷漠的人无关。
钥匙插进锁孔时,她停顿了一下。
开门后,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她轻轻关上门,把行李箱靠墙放好,然后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乜昭洺发来的消息:[姐,到学校了吗?]
她回了个:[嗯。]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像一本没写完的书被强行翻到了下一页。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还有那些刻意回避的消息和朋友圈,都随着多伦多的雪一起融化了。
……
汐屿的阳光总是很好。
薄凛的生活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他照样上课,照样和朋友们打球,照样在社团活动里闹得最欢。中午吃饭时,他依然会抢走室友盘里的鸡腿,惹得对方笑骂着揍他一拳;他还是那个最活跃的,没事会张罗着大家一起去校门口吃烧烤。
所有人都觉得,他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薄凛。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缺了一块。
晚上回到宿舍,他照例和室友插科打诨,等熄灯后躺在床上,却会盯着手机里和乜雾泠的聊天记录发呆。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一个月前,他发的那句“明天降温,多穿点。”,她回了一个“嗯”。
往上翻,全是这样简短的对话,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有时候他会笑起来,想起她比赛时那个凌厉的后旋踢,或者她难得被他逗笑时微微弯起的眼角。
下一秒他又沉默。
因为记起她拒绝他时那个疏离的眼神。
两年。
他马上追了她快整整两年了。
每次觉得快要靠近的时候,她就会像受惊的鸟一样突然飞走。
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他也有情绪。
他也会在深夜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第二天醒来,枕巾干了,他又变回那个阳光开朗的薄凛。
汐屿的夜晚很热。
他常常一个人去阳台吹风。
远处是漆黑的海,近处是宿舍楼零星的灯光。
他靠在栏杆上,想象着此刻的她在涟江做什么。
是不是在画设计单子?
是不是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他?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最终还是没有发出那条编辑好的消息。
海风咸湿,吹得眼睛发涩。
他抹了把脸,转身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明天还有早课,该睡了。
……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各自怀揣着不为人知的自卑。
薄凛总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爱得坦荡又热烈,好像永远无所畏惧。
可没人知道,他也会在深夜盯着手机屏幕发呆、难过,然后反复斟酌每一条要发给乜雾泠的消息,最后又全部删掉。
他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那个在赛场上光芒万丈的乜雾泠,只能用加倍的热情来掩饰内心的不确定。
而乜雾泠呢?
她把所有悸动都锁在冰封的外表之下,明明心动得要命,却偏要装得无动于衷。
她害怕自己笨拙的靠近会毁掉这段关系,害怕自己敏感多疑的性子终有一天会让对方厌倦。
于是她用理性武装自己,用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来试探对方的真心,好像只有证明自己真的被坚定不移地选择,才敢稍稍卸下防备。
一个觉得自己不配被爱,一个害怕自己不会爱人。
两个人在感情的迷宫里兜兜转转,明明心贴着心,却谁都不敢先说出那句我需要你。
用推开的方式来确认被需要,用疏离来掩盖在乎,是世界上最傻、也最心酸的试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