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悖论花园的访客》歪榆

85、嫉妒

　　西塔楼的窗口，是一幅永恒的、冰冷的画框。

　　而今天，阳光却残忍地为这幅画框里的景象镀上了过于温暖的金边。

　　西奥多·诺特静静伫立在那里，如同真正融入墙壁的幽灵。他的目光穿透遥远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黑湖边，那棵巨大的山毛榉树下。

　　他看到奥瑞恩·博尔赫斯支起画板，神情是罕见的、毫无阴霾的专注。

　　阳光洒在他微卷的发梢，为他整个人勾勒出一圈柔软的光晕。他调着颜料，笔尖挥洒，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一个没有黑魔法、没有密室、没有摄魂怪、也没有……他的世界里。

　　西奥多看着，冰封的心脏深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抽痛。

　　他看到奥瑞恩起身，似乎遇到了什么小麻烦，然后……走向了树下那个他一直刻意忽略的身影。

　　小西奥多·诺特。

　　那个年幼的、阴郁的、尚且不知道未来会失去什么的自己。他坐在那里，膝上摊着书本，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让他看起来……几乎有种正常的、属于少年的宁静。

　　然后，奥瑞恩走了过去。坐下了。开始交谈。

　　距离太远，西奥多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能看到奥瑞恩的侧脸，那上面没有面对他时惯有的、那种带着探究和挑衅的狡黠笑容，而是一种更松弛、更自然的姿态。

　　他甚至能看到奥瑞恩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比划着，像是在描述画板上的光影。

　　而那个年幼的他，竟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没有露出惯常的冷漠和排斥。

　　他只是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甚至……西奥多锐利的目光捕捉到——那个小西奥多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微放松了。

　　一种极其荒谬的、冰火交织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西奥多。

　　理智在冷静地陈述：这很好。这是一个开端。他们需要建立联系，这是未来一切的基础。你无法永远替代那个位置。

　　这理智的声音，属于那个历经沧桑、懂得权衡、被迫拥有可悲格局的未来者。

　　他深知，没有过去的“因”，就不会有他穿越时空来追寻的“果”。他必须包容这一幕，甚至应该感到一种扭曲的“欣慰”。

　　但情感的野兽却在胸腔里发出无声的咆哮和嘶吼。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那个懵懂的、愚蠢的、甚至尚未完全意识到奥瑞恩·博尔赫斯意味着什么的、年幼的自己，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分享着那片阳光，那份宁静？

　　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

　　只有他，这个从未来破碎的地方爬回来的灵魂，才真正理解奥瑞恩·博尔赫斯的全部价值，才懂得这份温暖有多么转瞬即逝，才配得上拥有……即使只是短暂地、偷来的拥有。

　　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噬咬着他。尤其是那个“自己”。

　　他嫉妒那个年幼西奥多的“无知”，嫉妒他尚且纯净的、未曾被巨大丧失感污染的灵魂，嫉妒他能如此“轻易”地（尽管那孩子自己可能觉得艰难无比）接近那个光明的中心。

　　这种嫉妒不是针对外人，而是针对自身的一部分，这让它变得更加尖锐和无处排解。

　　他看到奥瑞恩发现了那只黑猫，看到他温柔地抱起它，熟练地包扎。他看到奥瑞恩的嘴唇开合，说出了那个名字——

　　“阿莱。”

　　空气仿佛在西奥多周围凝固了。

　　他用来伪装的名字，那个只属于他和奥瑞恩之间秘密的名字，此刻被如此轻描淡写地赋予了一只猫？而且，是在那个年幼的他的面前？

　　一种被冒犯、被轻视、甚至被无意间“分享”了专属物的刺痛感，猛地刺穿了他努力维持的冷静。他的下颌线瞬间绷紧，蓝眼睛里风暴骤起。

　　然而，下一秒，奥瑞恩抬起头，目光精准地——几乎是戏谑地——掠过小西奥多的蓝眼睛，笑着说出了那句。

　　“……它和你还有点像呢，西奥多。都是黑发，蓝眼睛，而且……看起来都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轰——

　　所有的怒火、嫉妒、不甘，仿佛瞬间被这句话奇妙地抚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震动。

　　奥瑞恩是故意的。他永远知道如何精准地踩在线上。

　　他用这个名字，用这种比喻，轻而易举地将两个时空的西奥多·诺特联系在了一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危险的玩味。

　　他是在提醒他？还是在调侃那个一无所知的小西奥多？或者两者皆有？

　　西奥多看着阳光下那双含着笑意的绿色眼睛，忽然明白了。

　　奥瑞恩·博尔赫斯或许放下了一些警惕，但他从未真正停止试探和撩拨。他甚至将这种互动，延伸到了另一个“版本”的他身上。

　　这是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跨越时间的隐秘游戏。

　　而身为成年人的西奥多，必须接住这个游戏。

　　他体内的熔岩渐渐平息，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理智重新覆盖。

　　他不能现身，不能打扰，不能因为一己的私欲而破坏这微妙进展的苗头。他必须让步，必须包容，必须展现出那可悲的格局。

　　强烈的性压抑感再次袭来，并非全然源于生理，更是一种对情感和占有欲的极致克制。

　　他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那一片冰冷的沉寂之下，每一个动作都收敛着足以撕裂灵魂的力量。

　　他最终缓缓地、无声地向后一步，彻底退离窗口，将自己完全隐入西塔楼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之中。

　　阳光下的欢笑、宁静、以及那悄然滋生的、懵懂的情感……都属于他们。

　　他再次变回了那座寂塔里，最沉默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