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悖论花园的访客》歪榆

99、阿莱

　　泥污沾湿了腹部的毛发，带来冰冷的粘腻感。

　　西奥多·诺特无数次失败尝试中最新的一次——蜷缩在灌木丛的阴影里，舔舐着前爪一道细小的伤口。

　　阳光很好，好得有些刺眼。这对于习惯隐匿于阴影的他来说，并不舒适。但他今日鬼使神差地绕到了黑湖边。

　　或许只是潜意识里想远远确认一下，那个年轻的、尚且无忧无虑的奥瑞恩·博尔赫斯是否安好。

　　看看他在阳光下的模样，仿佛能借此汲取一点点虚幻的暖意，用以抵御灵魂深处那彻骨的寒冷和无数次循环带来的疲惫。

　　他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透过交错的枝叶，他看到了那两个坐在湖边山毛榉下的身影。

　　奥瑞恩·博尔赫斯，和他自己——那个年轻的、尚未被命运碾碎、眉眼间还带着生人勿近青涩感的西奥多·诺特。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宁静。

　　奥瑞恩在说着什么，手指比划着，脸上带着一种他很少见过的、放松而纯粹的神情。

　　而那个年轻的自己，虽然依旧沉默拘谨，但握着书脊的手指是放松的，目光偶尔落在奥瑞恩侧脸时，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警惕，反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专注的微光。

　　这一幕像一把温柔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黑猫西奥多的心脏。

　　他曾拥有过这个。虽然短暂，虽然最终通往毁灭，但那确实是存在过的、真实的温暖瞬间。

　　如今再一次以一个绝对旁观者的视角再次目睹，酸楚和一种巨大的怅惘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看得太入神，以至于忘记了隐藏。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或许期待着被发现，期待能打破这该死的、循环的魔咒。

　　奥瑞恩起身了，似乎是颜料用完要回塔楼。然后，他的目光扫过这边，停下了脚步。

　　他走了过来。

　　黑猫西奥多没有逃。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蓝色的猫眼，安静地、近乎认命地看着奥瑞恩靠近。

　　被抱起来的感觉陌生而温暖。奥瑞恩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他熟悉的、那种看似随意实则细心的小心翼翼。

　　清理伤口，包扎，所有的流程都如同记忆复刻。

　　他甚至能闻到奥瑞恩身上那缕清冷的白花香，混合着阳光和颜料的味道，让他昏昏欲睡，几乎要沉溺在这短暂的温柔假象里。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问题。

　　“它叫什么？”是那个年轻西奥多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极淡的好奇。

　　奥瑞恩愣了一下。

　　黑猫西奥多也僵住了。名字？他从未有过名字。在奥瑞恩这里，他永远是“小家伙”。

　　他看见奥瑞恩低下头，看了看他，然后又像是无意识地、目光飘向了远方——那个西塔楼的方向。一个名字，如同早已注定般，从奥瑞恩唇间滑出：

　　“阿莱。”他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奥瑞恩式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它叫阿莱。”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黑猫的脑海中炸开。

　　阿莱！

　　这个名字！这个他偷来的名字！这个他第一次穿越时空、躲在西塔楼阴影里，为了应对奥瑞恩的询问而仓促从记忆中抓取的、属于奥瑞恩曾经丢失的黑猫的名字！

　　原来……源头在这里？！

　　不是他选择了这个名字！是奥瑞恩·博尔赫斯，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抱着这只伤痕累累的黑猫，看着那个年轻的西奥多·诺特，脱口而出，赋予了“阿莱”这个名字！

　　命运的丝线在此刻疯狂地缠绕、打结，形成了一个完美而残酷的闭环！

　　他因为奥瑞恩的黑猫阿莱而给自己取名阿莱。

　　奥瑞恩因为西塔楼的阿莱而给眼前这只黑猫取名阿莱。

　　所有的“阿莱”，都是他西奥多·诺特！

　　不同的时间碎片，同一个绝望的灵魂！

　　巨大的震撼让他浑身僵硬，连奥瑞恩随后那句“它和你还有点像呢，西奥多”的调侃，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湖水传来。

　　原来如此。

　　原来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穿越，所有的隐匿和试图改变，本身就是这个巨大命运漩涡的一部分。

　　他以为自己在对抗命运，却不知自己正是构成命运那枚最关键的齿轮。

　　奥瑞恩·博尔赫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无论是哪个时间线的他，都以各种方式，被冠以了“阿莱”这个名字，被标记，被联系在一起。

　　这不是巧合。这是宿命。

　　一种冰冷的、却又奇异地带着解脱感的明悟，缓缓渗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奥瑞恩要照顾他，为什么奥瑞恩要跳下去，为什么他无法改变结局……

　　现在，他或许明白了。

　　没有为什么。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

　　奥瑞恩·博尔赫斯和西奥多·诺特，他们的命运从最开始，就是紧紧缠绕、无法分割的。

　　所有的相遇、靠近、伤害、牺牲，都是这条既定河流中的必然水花。

　　他所有的痛苦和努力，并非徒劳。它们本身就是这命运乐章中不可或缺的音符。

　　黑猫安静地窝在奥瑞恩的怀里，不再挣扎，不再思考逃离。

　　他微微抬起头，冰蓝色的猫眼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奥瑞恩近在咫尺的年轻脸庞，然后又看向旁边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略显局促的年轻自己。

　　悲哀依旧存在，却奇异地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神性的平静。

　　他明白了。

　　他接受这一切。

　　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次循环，多少次尝试，无论他是否还能改变最终的结局，至少在此刻，在这片阳光下，在这个闭环形成的瞬间，他与他命中注定的光，紧紧相连。

　　他轻轻“咪呜”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奥瑞恩的手心。

　　这是回应，也是告别。

　　对过去的自己，对未来的苦难，也是对这份无法逃脱、却又无比珍贵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