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阶》王胤陟

192、雷霆之怒

　　林薇带着哭腔的求救电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周砥强行维持的镇定。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对方竟然如此猖狂，直接对关键证人的家人进行威胁！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垂死挣扎，而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宣战！

　　他强迫自己以最快速度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县局的力量不能完全信任，他必须依靠沈清荷和省纪委的力量。发出最高等级的求助信号后，他依旧不放心，又给县公安局长去了电话，以“匿名举报”为名布下第二道防线，既是双保险，也是一种试探和观察——他想看看，县局内部到底有多少人值得信任，又有多少人可能已经倒向了另一边。

　　做完这一切，每一秒的等待都变得无比漫长。周砥在办公室里如同困兽般踱步，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脑海中不断闪现母亲和妻子遇害的惨状，如今林薇和她年幼的孩子又面临威胁，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如果连证人都保护不了，他所有的坚持和斗争又有什么意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加密通讯设备始终沉默着，没有沈清荷的回复，县局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周砥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再次联系沈清荷时，那部加密设备终于轻微震动了一下。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屏幕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人已控制。”

　　人已控制？控制的是谁？是威胁林薇的人被控制了？还是……林薇被对方控制了？！

　　周砥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立刻回复：“情况？林薇安全？”

　　几秒后，回复到来：“安全。袭击者两人，持械，已制服。林薇受惊吓，未受伤。其家人无恙。”

　　短短几行字，却让周砥如同虚脱一般，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紧接着，县公安局王局长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语气带着震惊和后怕：“周县长！刚才真是太险了！我们的人按照您的指示在市中心医院附近布控，果然发现两个形迹可疑的男子试图接近急诊大厅的一对母女（应该就是您说的林薇），看样子就想强行掳人！我们的人刚要行动，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另一队人，动作极快极专业，没等我们的人反应过来，就把那两个人按倒了！现在人都控制住了，那队人亮明了身份，是省纪委办案组的！周县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砥听着王局长的汇报，心中了然。沈清荷的人动作更快，更果断。他沉声道：“王局长，这件事涉及省纪委重要案件，严格保密！你们的人配合省纪委同志做好交接，所有情况直接向我汇报，不得向外泄露半分！另外，加强对林薇及其家人的秘密保护，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是！是！我明白！”王局长连连答应，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挂了电话，周砥缓缓坐回椅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燃烧的怒火！对方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开始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暴力手段！这意味着他们真的害怕了，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血腥和残酷！

　　他不能再被动防守了！必须主动出击，打疼他们，打怕他们！

　　他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沈清荷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正在处理现场。

　　“是我，周砥。”周砥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情况我知道了。谢了。”

　　“分内之事。”沈清荷的声音依旧简洁，但周砥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袭击者身份正在核实，初步判断是受人雇佣的□□。林薇情绪不稳定，但很坚强，她确认之前威胁她的人提到了‘冯老’和‘不想死就闭嘴’。”

　　冯老！冯子坤！果然是他！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周砥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这是对法律和正义的公然挑衅！必须做出最强硬的回应！”

　　“你想怎么做？”沈清荷问。

　　“召开新闻发布会！”周砥斩钉截铁地说道，“以县政府的名义，公开通报这起恶性案件！就说是针对政府重要合作企业员工（模糊林薇真实身份）的打击报复未遂事件，强烈谴责这种黑恶行径，宣布县公安局将成立专案组，由我亲自挂帅，限期破案，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清荷显然在快速权衡利弊。公开通报，无疑会彻底激化矛盾，将双方都逼到绝路，但也能够产生巨大的舆论压力，迫使对方不敢再轻易动用这种极端手段，同时也能鼓舞支持者的士气。

　　“风险很大。”沈清荷冷静地指出，“可能会招致更疯狂的反扑。”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周砥语气决绝，“他们敢动证人，就敢动任何人！退缩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只有把一切都摊开到阳光下，让所有人都看着，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该保护的人，震慑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这件事，我必须做！”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沈清荷的声音传来：“好。我支持你。省纪委这边会配合你的口径，施加压力。但你自己……一定要万事小心。”

　　“我知道。”周砥挂断电话，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立刻叫来秘书小赵和县委宣传部长，紧急部署新闻发布会事宜。他的决定让两人都大吃一惊，但看到周砥那不容置疑的坚决态度，都不敢多言，立刻分头准备。

　　一小时后，一场临时的新闻发布会在县政府会议室召开。闻讯赶来的省市媒体坐满了会场。周砥亲自出席，面色冷峻，语气沉痛而愤怒。

　　他简要通报了“某重要合作企业员工因配合政府工作而遭不法分子威胁、甚至险些被暴力侵害”的恶性事件（隐去了林薇姓名和具体案件），强烈谴责了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宣布县公安局已成立专案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并表示：“梨安绝不容忍任何黑恶势力存在！无论对方背景多深，关系多硬，只要敢违法犯罪，危害百姓安全，挑战法律尊严，县委县政府就坚决打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他的发言掷地有声，充满了悲愤和力量，通过电视和网络直播传递了出去，引发了巨大反响。支持和声援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当然，也夹杂着一些质疑和阴谋论。

　　发布会结束后，周砥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市里面某位领导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语气极其不满：“周砥同志！你怎么能这么冲动！这种事情怎么能公开说？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你知道吗？还要亲自挂帅破案，你这是要把梨安搞乱吗？”

　　周砥平静却坚定地回应：“领导，不是我想要搞乱梨安，是那些违法犯罪分子在搞乱梨安！如果我们连证人都保护不了，连老百姓的基本安全都无法保障，还谈什么发展？谈什么稳定？这件事我必须管，而且要管到底！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直接挂了电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站到了风口浪尖，再无任何回旋余地。

　　但他不在乎。

　　回到办公室，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目光冰冷而坚定。

　　雷霆之怒，已然降下。

　　接下来的，将是更加残酷的短兵相接。

　　他拿起手机，给沈清荷发去一条加密信息：“发布会已开。风暴已起。各自保重。”

　　很快，沈清荷回复，依旧简短：“收到。已部署。砥石前行。”

　　周砥看着“砥石前行”四个字，缓缓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鹅卵石。

　　是啊，砥石前行。

　　无论风雨多大，暗流多急，他这块投入洪流的砥石，都将坚定不移地，碾碎一切阻碍，直至水落石出，云开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