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阶》王胤陟

214、成立专案组

　　塔吊坍塌事故的调查骤然升级。周砥强压下被威胁引发的滔天怒火，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查明真相上。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撕开黑幕，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县公安局根据断裂面的切割痕迹和失踪安全员的线索，迅速将案件定性为疑似人为破坏的重大安全生产责任事故，并成立了专案组。周砥要求专案组直接向他汇报，任何进展不得外泄。

　　寻找那两名失踪安全员成了突破口。专案组发现这两人并非本地人，而是施工方从外地劳务公司招聘的。事发后请假回家乡的理由十分牵强，且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并非其家乡，而是在邻省一个偏僻的小镇。

　　周砥立刻指示，一组干警立刻前往邻省那个小镇进行秘密摸排；另一组则对施工方的用工记录、劳务公司的背景进行深度调查，特别是与这两名安全员有过接触的人员。

　　与此同时，省安监局的工作组在副组长王局的带领下，工作开展得扎实而高效。他们仔细查阅了所有安全管理台账、设备档案、监理日志，并对现场进行了反复勘验。周砥注意到，王局带来的技术专家似乎对塔吊断裂面的兴趣格外浓厚，用了各种仪器进行精细检测，这与沈清荷之前“可信任”的评价相符，让他稍感安心。

　　然而，市里某些人的动作却愈发急切和露骨。市安监局突然下发了一个通知，要求各县区立即开展安全生产大排查大整治，并且点名要听取梨安县事故的深刻教训汇报，语气严厉，颇有问罪的架势。甚至有位市领导在非正式场合放出话来，说“梨安的事故充分暴露了某些年轻干部重发展轻安全、作风浮躁的问题”，意图将事故原因直接引向周砥的领导责任。

　　周砥对此冷处理，要求县安监局严格按照市里要求开展排查，并认真准备汇报材料，但对于事故定性和责任认定，则坚持“以省安监局调查结论和公安侦查结果为准”，寸步不让。

　　调查在艰难中推进。派往邻省的干警传回消息，在那个小镇发现了其中一名安全员王某的踪迹，但此人深居简出，行踪诡秘，似乎有人在暗中接应和保护，抓捕难度很大。另一名安全员李某则完全失去了线索。

　　对施工方和劳务公司的调查则取得了意外进展。专案组发现，负责采购出事塔吊的项目经理张某，在设备进场前曾收到一笔来自省城某贸易公司的巨额汇款，名目是“咨询费”。而进一步调查发现，这家贸易公司的法人代表，竟是冯子坤的一个远房表侄！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家贸易公司与之前冯子坤案中牵扯到的那个“省产学研促进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资金往来！

　　线索，似乎隐隐约约又绕回了冯子坤及其背后的关系网！

　　周砥看着专案组汇报上来的材料，心情沉重而复杂。难道这一切，还是冯子坤残余势力在兴风作浪？他们真有如此大的能量，能在冯子坤倒台后依然策划如此周密狠毒的行动？

　　他立刻通过加密渠道将这一情况通报给沈清荷。沈清荷回复很快，内容却让他更加心惊：

　　“冯子坤表侄的公司已在省纪委监控中，其与促进会资金往来涉嫌洗钱和利益输送。但恐非终点。继续深挖其与市里特定人物的关联。注意安全，对方可能不止一层。”

　　不止一层！周砥立刻明白了沈清荷的暗示。冯子坤的表侄可能只是白手套，真正策划和受益者，可能隐藏在更深的地方，甚至可能就在市里那位领导身边！

　　调查仿佛进入了一个更深的迷宫，每揭开一层，后面还有更复杂的网络。

　　就在周砥为事故调查殚精竭虑之时，一场针对他个人的舆论风暴再次掀起。这次不再是匿名的网络帖子，而是一封据说是“梨安县部分老干部”联名写给省委、省纪委的举报信！

　　举报信内容极其恶毒，不仅重复之前网络谣言的所谓“生活作风问题”、“权钱交易”，更添油加醋地编造了周砥“拉帮结派、排斥异己、打击报复老同志”、“好大喜功、虚报政绩、欺上瞒下”等罪名，甚至影射其在冯子坤案中“栽赃陷害、捞取政治资本”。信件的末尾，还附上了十几个模糊的签名和手印，看起来似模似样。

　　这封信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竟然同时出现在了省委几个主要领导和省纪委领导的案头！其造成的恶劣影响，远比之前的网络谣言更为严重。

　　消息传到梨安，周砥尚未反应，县里的许多老干部先坐不住了。一些真正德高望重的老同志主动找到周砥，情绪激动地表示绝未参与此事，并对这种卑劣的诬告行为表示极大愤慨，愿意联名上书为周砥正名。

　　周砥谢绝了老同志们的好意。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辩解，越是纠缠，反而越显得心虚。他只是让办公室将举报信复印了一份，然后通过机要渠道，直接呈送给省委组织部和省纪委，附上了一段自己的简短说明：

　　“省委组织部、省纪委领导：近日发现有冒用梨安县老干部名义之举报信广为散发，内容纯属捏造，恶意诽谤。本人对此种卑劣行径表示极大愤慨，并坚信组织定会明察秋毫，还原真相。本人承诺，将继续坚守岗位，恪尽职守，全力做好事故调查善后及梨安各项工作，自觉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审查和监督。周砥。”

　　他的回应，坦荡，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屑，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然而，举报信事件还是造成了实实在在的伤害。市委主要领导亲自打来电话，语气沉重地要求周砥“正确对待群众监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并暗示省委领导对此事“高度关注”，要求市里“认真核实”。周砥甚至能感觉到，市里某些人正在利用这件事，试图推动对他进行停职审查。

　　压力空前巨大。事故调查陷入僵局，个人声誉遭到疯狂诋毁，政治前途岌岌可危。周砥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中独行，四周都是冷箭和陷阱。

　　一天深夜，他再次独自来到李雯的墓前。冰凉的墓碑触手生寒，他将额头轻轻抵在上面，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和慰藉。

　　“小雯，我该怎么办？”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他们就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我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会从哪里来……我甚至不知道，坚持下去会不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夜风呜咽，无人回应。只有无边的寂静和沉重的压力包裹着他。

　　就在他心绪低沉到极点之时，加密通讯设备突然震动起来。是派往邻省的侦查小组发来的紧急信息！

　　“县长，目标王某突然转移！我们跟踪至其新藏匿点，意外发现其与一陌生男子秘密接触。经比对，该陌生男子疑似……疑似当年负责您妻子车祸案鉴定工作的那个退休工程师的儿子！照片已加密发送！”

　　周砥的心脏猛地一跳！退休工程师的儿子？！他怎么会和破坏塔吊的安全员搅在一起？！

　　他立刻打开加密邮箱，下载照片。模糊的监控画面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正在与王某低声交谈，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其侧脸轮廓和走路姿态，与档案中那个工程师的儿子高度相似！

　　一个被遗忘已久的线索，竟然以这种方式，突兀地与眼前的案件交织在了一起！

　　周砥浑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他之前的预感没有错！塔吊事故绝非孤立事件！它很可能与当年的车祸案，与冯子坤，与那个神秘的“促进会”，与市里那位领导，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恐怖联系！

　　对方用车祸威胁他，不是因为害怕调查塔吊事故本身，而是害怕调查会顺藤摸瓜，触及到更深、更致命的秘密！

　　“立刻控制王某和那名陌生男子！不惜一切代价！要活的！”周砥几乎是吼着发出指令。

　　他收起设备，再次看向李雯的墓碑，眼中所有的迷茫和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磐石般的坚定和凛冽的寒光。

　　“小雯，你等着。”他轻声说道，仿佛立下誓言，“无论是谁，无论他藏得多深，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所有的血债，都要用血来偿！”

　　他转身，大步离开墓园。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得很长，却充满了决绝的力量。

　　蛛丝马迹已现，迷雾正在散去。复仇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