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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调整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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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事件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周砥看似坚固的防御外壳,也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所处的战场是何等残酷和没有底线。沈清荷那句“比对手更狠”的建议,如同淬火的冰水,让他一度灼热焦躁的心迅速冷却、硬化。
他不再愤怒,不再焦虑,甚至不再过多地感到失望。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决绝在他心底滋生。他知道,仁慈和犹豫只会让自己和关心自己的人陷入万劫不复。要想赢下这场战争,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就必须抛开幻想,准备战斗。
他首先处理了小赵的问题。没有斥责,没有调离,他甚至没有再单独找小赵谈话,只是通过办公室主任,以“工作表现优异”为由,给了小赵一笔额外的奖金,并暗示其有望在年底解决副科级待遇。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敲打,既稳住了小赵惶恐的情绪,避免其被对方进一步利用,也将其更紧地绑在了自己的船上。同时,他让县公安局技侦部门,以加强政府通讯安全为由,秘密对小赵的办公电话和手机进行了技术监控,既是为了防止他再被套话,也是为了监控他与市府办那个王科长的后续联系。
做完这些,周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沈清荷所说的“主动出击”上。突破口,就选在了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刘鑫身上。
他调整了专案组的侦查方向,不再纠缠于塔吊事故本身的口供,而是集中精锐力量,对刘鑫及其父亲刘工的社会关系、经济状况、近年来的所有活动轨迹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刮地皮”式调查。他要求,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哪怕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也要追查到底。
高压之下,必有收获。几天后,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浮出水面:调查组发现,刘鑫近一年来频繁往返于平湘市和省城之间,其消费水平明显超出其作为普通公司职员的收入水平。更关键的是,技术侦查显示,他与一个省城的手机号码联系异常密切,而这个号码的注册身份,经过层层伪装,最终指向了冯子坤那个表侄所控制的贸易公司的一名高管!
与此同时,对刘工退休后情况的摸排也取得了进展。这位老工程师退休后并未像表面上那样清闲,而是以其技术专长,被多家私人机构和企业聘为“顾问”,其中就包括那家“省产学研促进会”下属的一个检测中心!而该检测中心的资金流水显示,曾向刘工支付过数笔远超市场价的“咨询费”,时间点恰好就在周砥妻子车祸发生后不久!
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刘工父子与冯子坤的利益集团存在密切关联,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掩盖车祸真相的勾当!
周砥看着汇总上来的报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已经触手可及。
他立刻下令,再次提审刘鑫,重点攻坚其与冯子坤表侄公司的关系、其父刘工与促进会的资金往来,以及当年车祸鉴定的细节!
审讯室里,面对突然抛出的扎实证据,刘鑫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再也无法用“偶然相遇”来搪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躲闪,语无伦次。
“我……我不知道……都是我爸……我爸让我去的……”刘鑫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下意识地推卸责任。
“你爸让你去干什么?去见谁?拿了多少钱?”审讯人员乘胜追击,语气严厉。
“就……就是送点材料……拿……拿点辛苦费……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刘鑫的精神几近崩溃。
“什么材料?送给谁?辛苦费是多少?通过什么账户打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敲击着刘鑫脆弱的神经。
就在刘鑫即将彻底崩溃、可能吐露关键信息的时刻,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一名干警进来,在审讯组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组长脸色微变,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回来,看了一眼几乎虚脱的刘鑫,示意暂停审讯。
“县长,情况有点变化。”组长出来向周砥汇报,“刚接到市局转来的省厅指令,说刘鑫涉及省里督办的另一起经济案件,要求我们立即将嫌疑人及相关案卷移交省厅指定部门处理。”
省厅指令?移交?在这个关键时刻?
周砥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又是这一套!截胡!对方显然一直在密切关注审讯动态,眼看刘鑫要守不住了,立刻动用更高层级的力量强行介入,企图再次切断线索!
“指令是哪个部门下的?手续是否齐全?”周砥冷静地问。
“是省厅经侦总队直接下的指令,手续……形式上是齐全的。”组长面露难色。
周砥沉默了片刻。硬抗省厅指令显然不明智,而且会授人以柄。
“按程序办,办理移交手续。”周砥做出了决定,但随即补充道,“但是,移交之前,给我们四个小时时间。你们继续审讯,不,换一种方式,不再逼问车祸和塔吊的事,就聊家常,聊他的家庭,聊他父亲的身体,聊他最近的生活困难,录音录像全程开启。四个小时后,准时交人。”
组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周砥的意图:既然无法阻止移交,那就利用最后的时间,用温情攻势击垮刘鑫的心理防线,或许能收获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保证完成任务!”
四个小时的心理博弈,看似漫无边际,实则暗藏机锋。审讯人员不再提及任何案件,只是像朋友一样关心刘鑫的生活,聊他年迈多病的父亲,聊他并不如意的工作,聊他对未来的迷茫……刘鑫的情绪从高度紧张逐渐变得松弛,甚至开始哽咽、流泪。
在移交前的最后时刻,刘鑫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句:“……我爸这辈子,就毁在那点贪念上……当年要不是为了那笔钱,也不会……不会昧着良心签那个字……现在人家拿这个事一直要挟他,逼着我出来干这些脏事……我们都后悔啊……”
这句话,虽然含糊,却如同惊雷般在监控屏前的周砥心中炸响!
昧着良心签字!拿钱!要挟!后悔!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几乎要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然而,时间到了。省厅的人准时到来,面无表情地带走了神情恍惚的刘鑫,也带走了所有的案卷材料。
线索,再次被强行掐断。
但这一次,周砥没有感到沮丧。刘鑫最后那句无意识的忏悔,就是最有力的突破口!它直接印证了当年的车祸鉴定存在猫腻,而且刘工父子是知情人甚至参与者,如今正被人用此事要挟继续作恶!
他立刻将这一情况向沈清荷做了通报。
沈清荷的回复很快,带着一丝果决:“刘鑫最后的这句话是关键!虽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足以成为重启调查的充分理由!我这边会立刻以省纪委第七监察室的名义,正式提请公安部门对刘工父子涉嫌提供虚假证明文件案进行立案侦查,并建议并案调查!只要立案,就可以依法对刘工采取强制措施,阻断外界与他的联系,防止灭口或串供!”
“太好了!”周砥精神一振。只要能将刘工控制起来,就有希望撬开他的嘴!
“但是,阻力会非常大。”沈清荷提醒道,“对方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立案。我需要你那边提供尽可能多的辅助材料,形成证据链的雏形,让立案申请更加充分。”
“没问题!我马上让人整理!”
挂断电话,周砥立刻部署。他让专案组将之前所有关于刘工父子异常资金往来、与冯子坤利益集团关联的线索,以及刘鑫最后那句关键话语的录音和鉴定报告,全部整理成卷,准备移交省纪委。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这些材料通过机要渠道发送时,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办公室,是市委秘书长亲自打来的。
“周砥同志,听说你们县局抓了一个叫刘鑫的人,涉及省里的案子,已经移交了?”秘书长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周砥心中警铃大作,谨慎回答:“是的秘书长,根据省厅经侦总队的指令,刚刚移交完毕。”
“嗯,按规定办就好。”秘书长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周砥同志啊,最近梨安事情比较多,事故啊,调查啊,你要把握好度。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纠缠太深,对县里的发展大局不利,对你自己也不好。要学会向前看嘛。”
周砥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施压!来自市委核心层的施压!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他在深挖刘鑫这条线,甚至可能猜到了他与沈清荷的联动。
“秘书长的指示我明白。我会以梨安发展大局为重,依法依规处理好各项工作。”周砥滴水不漏地回应。
“好,你知道轻重就好。”秘书长似乎满意了,挂了电话。
周砥握着话筒,手心冰凉。压力已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几乎令人窒息。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更烈的火焰。
他拿起加密电话,再次接通沈清荷:“清荷,压力来了。市委刚才打电话警告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沈清荷更加冰冷坚定的声音:“预料之中。这说明我们打疼他们了。立案申请我已经签批上报了。周砥,开弓没有回头箭。怕吗?”
周砥望着窗外,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壮烈的血红。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