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异常》冰凌虎

1、第 1 章

　　五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几乎夺走了我的性命。
　　朦胧中，我仿佛看到病房里漂浮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黑影，它们扭曲着、蠕动着，像一团团浓稠的烟雾。
　　当时我还小，意识模糊，只觉得这影子有些古怪，并没有感到害怕。
　　退烧之后，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退可是，自那以后，我才意识到世界好像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
　　怎么说呢，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一开始，这种感觉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朦朦胧胧的。
　　我偶尔会在眼角余光瞥到一些奇怪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它们像是某种半透明的生物，形状不规则，颜色也很淡，和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我格外敏感，根本注意不到它们的存在。
　　那时，我也曾试着跟小伙伴们提起过这些“影子”。
　　“哎，你们有没有看到，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我指着教室角落，紧张兮兮地问。
　　小伙伴们一脸茫然地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然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啊，文翰你是不是看错了？”
　　次数多了，他们就开始觉得我在撒谎。我急得直跺脚，拼命解释，最后被告到当时的班主任头上，说我老吓唬他们。
　　结果这事又从老师那里传到了我叔叔的耳朵中。
　　他还以为我闯了什么祸，还在工地上班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到了学校。
　　结果听了来龙去脉后，当即把我从学校接回家，一脸严肃的教训了我一顿。
　　我知道叔叔工作很辛苦，一个人要养活我们全家，但我那时只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我真的看到了那些东西，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呢？
　　想到这，当时我竟直接哭了出来，坚决
　　接下来的几天，叔叔带着我跑了好几家医院，做了各种检查。
　　医生们都说我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建议叔叔带我去看看心理医生，怀疑我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这下他们更加确信我是在装神弄鬼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我看到的那些“东西”。
　　上了初中之后，那些“东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清晰了。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变成了具体的形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
　　只不过，它们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动作表情也都很自然，如果不是我能够感知到它们身上那种奇异的“气息”，我根本无法将它们和真正的人类区分开来。
　　说起来，班里那时候开始流行传阅各种鬼怪小说，什么《鬼吹灯》《盗墓笔记》还有那些其他灵异类的小说，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基本上就是一本书全班传着看，一下课就聚在一起讨论剧情。
　　老实说直到那些书被班主任没收上去的时候，我也不知道那本书是谁带来的，从哪来的。
　　就好像我能看到的那些东西。
　　对于那些书，一开始，我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翻看着，想看看书里写的那些鬼怪，跟我看到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结果一看之下，我发现完全是两码事。
　　小说里的鬼怪，要么面目狰狞，青面獠牙，要么仙风道骨，总之都跟正常人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就跟普通人一样，除了我能感觉到它们身上那股奇怪的“气息”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而且，它们似乎也“看”不到我，或者说，它们对我的存在没有任何反应。
　　我曾经试着靠近它们，甚至从它们中间穿过，它们也完全没有理会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也很无奈。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或者精神出了问题。
　　我甚至偷偷去网上搜索过“看到鬼怎么办”“幻觉怎么治疗”之类的关键词，结果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帖子，什么“科学解释”“心理暗示”“封建迷信”等等，看得我一头雾水，更加心烦意乱了。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地也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我开始把它们当成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空气、阳光、水一样，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确实存在着。
　　只不过，它们的存在给我带来了一些困扰。
　　因为这些“东西”看起来太像正常人了，有时候我很难分辨出哪些是人，哪些是“东西”。
　　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比如公交车上、商场里、电影院里，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去观察周围的人，试图找出哪些是“东西”，哪些是真正的人类。
　　这种习惯让我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爱跟人交流。
　　因为我害怕自己不小心跟“东西”搭话，或者把“东西”当成真人，做出一些尴尬的事情。
　　更让我苦恼的是，这些“东西”很多都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着一些机械的动作。
　　比如，我在初中时候就经常会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她每天都会绕着操场跑几圈，速度不快不慢，表情也始终保持着镇定。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学生，只是比较喜欢跑步而已，还想着是不是学校田径队的。
　　但后来我发现，她每天都会穿着同一套校服，跑同样的路线，而且从不跟任何人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我这才意识到，她可能也是那种“东西”。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又不敢去问她，只能默默地观察着她，看着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但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甚至会在上体育课时候试着跟在后面跑。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观察着这些“东西”，也算总结出了一些规律。
　　首先，它们似乎是在重复着生前经常做的事情。就像生物课上被解剖的青蛙，腿还会抽动一样，这些“东西”也保留着生前的某些习惯和行为模式。
　　比如，我楼下的王大爷，生前特别喜欢下象棋，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园的凉亭里跟老伙计们杀上几盘。他去世后，我经常会在早上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凉亭里，手里拿着棋子，对着空无一人的棋盘比划着，就像真的在下棋一样。
　　还有，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摊的大叔，他去世后，我偶尔还会看到他的“身影”在摊位前忙碌着，熟练地摊着煎饼，打着鸡蛋，刷着酱料，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他还在世一样。
　　这让我觉得很奇妙，也很感慨。生命虽然消逝了，但一些习惯和记忆却以另一种形式保留了下来，就像一缕幽魂，在世间游荡。
　　其次，我发现这些“东西”通常不会进入别人的屋里，它们只会回到自己生前的住所。
　　比如，我隔壁的李阿姨去世后，我经常会在晚上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她家的阳台上，静静地望着远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但她从来没有进入过我家，或者其他邻居的家里。
　　还有，我小学同学的爷爷去世后，我也只在他家附近看到过他的“身影”。
　　他生前喜欢在小区里散步，去世后，他的“身影”也经常在小区里出现，沿着固定的路线走着，就像他生前一样。
　　这让我觉得很安心，也让我对这些“东西”少了一些恐惧。
　　它们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在默默地重复着生前的轨迹，就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无法挣脱。
　　最后，也是最让我感到困惑的一点，就是这些“东西”似乎会在某个时候消失，但时间有长有短，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
　　有些“东西”只出现了一两天就消失了，有些则持续了几个月甚至几年。
　　比如，我楼下的王大爷的“身影”出现了一个多月后就消失了，而学校门口煎饼果子摊的大叔的“身影”则持续了将近一年。印象中最久的那位或许是在小学操场上的那个女生，直到我初中毕业回去拿毕业证书的那天早上，还看到她在那里跑。
　　尽管我对于她的事情很感兴趣，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消失，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也许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许是彻底消散了，就像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试图找到答案，但终究没有结果。
　　上了大学之后，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的大学，怎么说呢，一个破二本，说出来估计都没人知道。
　　我选的专业也是那种不温不火的，将来说好找工作，但实际上也就是混个文凭的专业，整天学的都是些以后估计也用不上的东西。
　　大学生活其实挺轻松的，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偶尔跟室友们打打游戏、聊聊天，日子过得也算悠闲自在。
　　我的宿舍是那种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空间不大，还算干净整洁。
　　三个室友都是本地人，性格开朗外向，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只有我，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也不太喜欢参加集体活动。
　　所以，在他们眼里，我可能是个有点孤僻、有点怪的人吧。但他们人都很好，因此我们没多少时间就混熟了。
　　但是，我还是会害怕自己说漏嘴，把“我看得见那些东西”的秘密说出去，会被当成神经病，被孤立，被嘲笑。
　　就好像小时候那样，所以一旦有相关话题的时候，我都会选择性的跳过或者不参与。
　　后来我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想把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它们的形态、行为、特点，以及我内心的感受，都写进小说里。这样，既可以记录我的经历，又可以表达我的情感，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和我有类似情况的“同伴“
　　当时想到这里，我就顿时来了精神。说干就干，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构思我的小说。
　　还给小说起了一个很中二的名字，叫做《异界见闻录》。
　　小说的主角自然就是我自己，一个能够看到“东西”的大学生。
　　最开始那段时间我可太勤奋了，甚至连我高三高考前一周都没那么投入。
　　我详细地描写了那些“东西”的各种形态，有的像人形，有的像动物，有的像植物，还有的像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体；也描写了它们的行为，有的在重复着生前的动作，有的在游荡，有的在寻找什么，还有的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我还描写了我内心的感受，从一开始的恐惧、困惑，到后来的习惯、接受，再到现在的思考、探索。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写完整篇小说。写完之后，我反复修改、润色，力求把故事写得更精彩，更吸引人。
　　然后，我满怀期待地把小说上传到了一个网络小说平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读者的认可。
　　只是事与愿违，我的小说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点击量寥寥无几，评论区也冷冷清清，偶尔有几条评论，也都是一些敷衍的“加油”“还可以”“继续努力”之类的。
　　我看着惨淡的数据，心里有些失落。但后面又想到，反正我也只是闲着没事写着玩玩，没指望能靠这个成名发财。
　　于是就很自然的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回去也找不到那个网站了。
　　四年大学时光，一晃而过。
　　我大学期间除了写过小说之外，仔细想想也基本没干过别的什么，成绩也是吊车尾，时不时还得补考让老师捞，奖学金自然更是跟我无缘了。
　　毕业典礼那天，我穿着学士服，站在主席台下，听着校长冗长的讲话，心里却在想着快点结束回家放假。
　　但转念一想这好像是我最后一个暑假了，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突然间要肩负起很多责任。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张白纸，大学四年，我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学到任何有用的技能，除了“我能够看到那些东西”这个秘密之外，我一无所获。
　　但这甚至不是在大学期间才有的事情。
　　而且，工作也并不好找，尤其是对于我这种二本院校，专业又不吃香的毕业生来说。
　　我投了很多份简历，也参加了不少面试，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即使找到了工作，感觉好像也不如我在学校勤学俭工的钱多了多少，甚至待遇上还让人觉得咋舌。
　　大学时经常和舍友开玩笑说找不到工作就回学校门口卖炒粉的回旋镖就这样飞了回来正中靶心。
　　但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我的哥哥—赵江遗，一个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学霸，竟然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就业难题。
　　他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是我爷爷在我出生前几个月捡回来的。从小就性格沉稳，不像个孩子，倒像个小老头似的，一天到晚都板着脸。
　　由爷爷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我和哥哥相依为命。
　　虽然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关系也很好，但我总觉得他心里藏着很多秘密，有很多心事。
　　我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对那些“东西”的看法，因为他从小到大都非常理性，非常讲科学，我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认为这些都是迷信，都是假的，所以他的回答让我感到惊奇。
　　他说他觉得这种东西可能有，但不一定是像电视里那样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看到过一些“东西”。
　　但我没有继续追问，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估计他也不会告诉我什么。
　　后来，我们俩还是叔叔托人介绍，让我哥去他一个亲戚开的酒店里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打杂跑腿，做一些最基础的工作。
　　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心，但看着7000一个月的工资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份工作。
　　“先做着吧，总比没有。”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之后他也这样子做了，而我倒是一如既往的混日子。
　　后来，酒店经理看我哥工作认真负责，又踏实肯干，就把他调到了前台，让他做接待工作。
　　这份工作比服务员轻松一些，不用那么辛苦，工资待遇也稍微高一点。
　　原本以为，我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我的一直以来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