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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破晓黎明之前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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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祭天声势浩荡,独独巫山不参与。
南枳一向爱热闹,想要去看,却因国师下令,只能看守巫山家门。
国师这次不是祭天的大宗伯,而是太子殿下。
这场祭天仪式,是殷国建国以来,最大一场祭祀典礼。从人数上,从布置上,从贡品与灵物数量上,远超从前,甚至从前皇室的。为此遥远的旁支也被请了回来参加。
若非这祭祀天坛,场地有限,唯恐殷国所有子民都要到这里来。
日起东方,天色微亮。
太子殿下身穿麒麟祭祀道袍,手持玉圭,走在最前面,国师和抚箖在其身后,国君和皇后以及一众嫔妃皇子次之。
擂鼓敲响,黑旗飘扬,青铜大鼎上香烛鸿旺。太子殿下踩着青砖,登上台阶,一步一个脚印登顶祭祀天坛。
太子殿下将玉圭朝天,他叩拜道:“玄武归位,朱雀回门。青龙骤降,白虎长啸。今我乃殷国之太子,以神命起誓,愿我大殷,永世长存!”
随话而落,天云汇聚,一束金光穿透云层,将祭祀天坛照亮。在这光下,仙灵金闪,金凤旋舞。众人惊叹,跪拜天神恩赐。
国师与抚箖在一侧,两人心事重重。
“过来吧,抚箖。”太子殿下喊。
抚箖点点头举着玉圭走上前,他站在巨大的祭台前,面色凝重。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祭祀天坛了,也是他将道法仙力,散尽,要救下国君和太子殿下的地方。
他想好好记住这最后一刻。
抚箖举着玉圭弯腰作揖道:“我以神命做抵,以顾我大殷昌盛。今我向天起誓,愿国君与太子殿下顺遂安康。”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头:“抚箖你在说什么?”
抚箖笑道:“太子殿下我命是你救,今日便还太子殿下之恩。”
太子殿下追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太子殿下好好活着,成为一位明君。”抚箖答道。
话音刚落,抚箖代替太子殿下履行大宗伯之责。他将玉圭置于高空中,将全身力量注入其中,天旋地转起,风云骤变。
天空中的光突然变得稀薄,抚箖明明将所有力量倾注,可他却撑不住,身子往后压,面色变得僵硬。
国师惊恐,当即想要上前协助,怎料才迈出一步就被抚箖周身强压气流,弹退。哪怕他是国师,道法深厚还是不免重伤,口吐鲜血。
这可把国君与皇后吓到了。
他们问发生了什么。
而祭祀台下的人们,只能瞧得见方才的强烈金光变得稀薄,天空密布云层,越来越厚,好似重重的棉被,正在努力往下压。
抚箖眼角竟然流出血迹来,他吐来一口血。这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以为自己可以将天命送于太子殿下,可怎么会此刻正在接收天命的惩罚。
太子殿下仰头望天,再看看抚箖,霎时间面色冷了下来。他失笑:“我本以为你会换成功的。可是你失败了……”
“太子殿下!”国师惊,“你知道……”
太子殿下冷笑:“我怎么会不知道。”
抚箖惶恐他说道:“太子殿下,还请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我所做不过是报恩,还请殿下同意。”
太子殿下仰头大笑:“我当然同意。不然怎么会答应你办这一场天祭。可是……你怎么办不好!”
国师与抚箖刹那怔住,他们不可否置地望着太子殿下。随即他们又听到太子殿下说:“你办不好,我父皇唯恐就要死去。你办不好,我们都不能飞升。你办不好,我这千千万万子民就要受罚。”
国君疑惑:“太子你在说什么?”
国师劝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乱来!”
太子殿下听后却笑得灿烂:“我从来不做不成功之事。既然抚箖你的天命无法交换,那么就让我来吧。”
说着,太子殿下变出一枚蛟龙权杖,他高举,刹那间权杖放出万丈光芒,将沉重的云层拨开。金光照耀大地,万物新生。
人们又开始欢呼,他们等待神的恩赐。
光开始发散,一小束一小束的从天而降,这些光照耀在人们身上。起初他们感觉如沐春风,但很快就觉着身体汤热,再然后就是阵阵惨叫。
他们的魂魄开始抽离身体,飞向高空,在云层中消失不见。
抚箖与国师大惊失色,两人想要上前制止,却被太子殿下的权杖中伤。国师喊道:“太子殿下!你乃未来国君,此举无疑是戮杀!你向来温顺仁慈,这是怎么了!”
“亲爱的国师,温顺仁慈是在没有危害的时候才能做到的。人一旦受到威胁自然会变得自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太子殿下说,“假如有一日,我不能继承君王之位,你觉着我们的大道还能存在吗?”
国师怔住:“太子殿下……”
“我的子民们呀,终有一日你们会以我为荣,我将带着你们的希冀,让这天下更美好。”太子殿下说道,“让我们一起向上苍致敬。”
千万魂魄向上而去,抚箖心痛不已,他原本以为这场祭祀是为自己而办,可哪里想过这一场祭祀竟然以千万无辜百姓作陪。
抚箖欲改此阵,他强行阻断太子殿下的权杖施法,将那千千万万的魂魄压下去,他口中还劝着太子殿下:“此乃大忌!太子殿下!莫要悔恨了去。”
太子殿下此时面容却十分温柔,他只是轻轻挥动权杖,抚箖整个人都压了下来:“抚箖呀,你以后会感激我的。否则有我压制你一日,你永远无法成仙。”
“嘭——”
天空传来回响,流光溢彩,百鸟朝凤,双龙腾飞,清脆琴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掩盖住那哭喊挣扎的叫喊。魂魄抽离身体,躯体跪拜而干枯。
太子殿下一跃而飞,双龙相迎,百鸟作伴。
抚箖大喊:“不要!”
天命已降,神命之人,得道成仙。
历史长河,卷卷翻阅,完毕而合。剥人血肉,而成神。苦楚留给了子民,怨恨留给了子民,史书焚烧,不留国痕。
子民因此化作厉鬼,他们要挣脱神的枷锁,却被镇压在这陵墓里,困在石碑里。他们用尽魂力,汇聚成这一本史书。
过去发生的事情并不会不存在。
怀文心中沉痛不已,她未想过她师父成仙之路既然是这样。绝望刺穿了她师父的内心,可他偏偏因为天命而成了神。
史书问:“你想成为新的神明吗?”
怀文没有作答,比起她师父更令人意外的是,这天下人人敬仰的神明竟然是她熟知的不眠兄,是殷国的太子殿下,是千万子民托举成神的天君。
史书又道:“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将你托举。”
好长一段时间后,怀文困惑问:“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报仇吗?”
史书道:“两千年来,我们日夜所祈太子暴毙,可岁月流转,太子安康。时间会将怨恨积攒,也会消磨棱角。我们参透了这些,报与不报,我们都已经死去。我们要的不过是,世人知晓。”
“谁把你们埋在这里?”怀文问。
史书答:“是太子和抚箖。”
怀文像失魂的人,她不想去相信自己的师父和天君,居然是这天下大乱的始作俑者。人们一心敬仰供奉的神明,才是害的他们痛苦死亡的人,这是信任的崩塌。
怀文哽咽中问史书:“如果……我将这份史书宣告天下,你们从此以后不再作恶吗?会归于自然吗?”
“会。”史书道。
“为什么选择我……”怀文痛苦问。
史书道:“我说过了你是命定之人。不是命定之人,根本进来不了这里。”
“所以裴溯衾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吗?”
“不是。”史书道,“裴溯衾从来不是第一个,你才是。她之所以能下来到陵墓是因为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史书答道:“是的。至于为什么你亲自找去吧。”
“阿翎和南枳大人在哪里?”
史书没有作答,而是问:“你愿意吗?”
怀文知道史书问的是什么,也明白史书突然问这句话的含义。她静默半晌,她在问自己,天下之道,竟是人道,是人为而已。她企图妄想成为天下道士,为苍生而活。
到头来竟然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会不会她的一生也是在他人掌控之下的一场游戏。
若这一生活在他人之下,此生意义何在?
怀文无法作答。
但终究还有要做出选择的,怀文对史书说:“我愿帮你将殷国的史书昭告,但你们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史书问。
怀文失笑:“请你们归于自然吧,莫要留念这个世间了,也莫要托举我成为新的神明。故事的走向,总有它的步伐,历史不应该重蹈覆辙。”
“好。”
随着话落下,史书化小,落在怀文手中。明明只是一本史书,却沉甸甸的,让人抬不起来。这是一个国家的过去,是一国子民的过去,历史的长河,将要掀开它的另外一角。
“呼——”
怀文从石碑中出来,她见着玄邺和南枳也正好出现。两人十分关切怀文,深怕她出了什么事情来。
怀文摇头:“我没事。只是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南枳沉默,玄邺说,知道了一场盛大的祭祀飞升。
“我没想过……他竟然让我沉睡了两百年……”南枳低着头,情绪低沉。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抚箖要让我知道禄原是殷国人才被杀,又为何让我知道进入陵墓的办法,为何……引导我去发现这些事……”南枳续道,“你问我,我知不知道殷国为何国灭,我不知道。是因为祭祀那日,我守巫山,朦胧中沉沉睡去……”
“等到醒来时,已经过去两百年。殷国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醒来后,抚箖从神界下来,指点了我,很快,我便飞升了。”
“我想问殷国为何亡国,得到的答案不过是顺应天命,无法抗力。我回到故国旧址……什么也找不到。这一千后,我得知禄原是殷国皇室却死了……至此我便开始怀疑了。”
“只是关于过去的一切都消失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南枳苦笑,“再后来便是八百年前,裴溯衾意外死亡。我不明白好端端的神官,怎就没其他神官相助而死去……但更令我吃惊的是……她的鬼魂竟然能够活这么久……”
“这八百年,我一直在调查。”南枳抬目,眼中闪着泪珠,“直到你——出现。从你师父将你带回风琴山起,这一切都变了。他开始有意无意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怀文……”南枳声音有些微颤,想要多说些什么时候。
他们感到一阵晃动。
这股强大的气息,威凛而立,不容忽视。
至此,怀文将史书拿出来,她说道:“南枳大人,殷国的历史,你缺失的记忆,我想该要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