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照阙千[穿越]》浅陌花开

42、柳叶刀

　　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远处的山峦只隐约露出起伏轮廓时，唐阙千便醒了。
　　“再睡会儿。”
　　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变化，陆启渊闭着眼拍了拍唐小鱼儿的后肩。
　　“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唐阙千的声音还有些闷，“今日怎不练刀了？”
　　“陪你。”陆启渊蹭了蹭他的发顶，“顺道偷个懒。”
　　“那你继续睡，”唐阙千打了个哈欠，推了推眼前人，“放我去洗漱，洗完了好去画画。”
　　陆启渊却不肯，抱着他翻了个身，仰躺着，让唐小鱼儿爬自己身上，“睡不饱怎么画，再睡会儿。”
　　“唔……”唐阙千挣扎无果，又躺着小憩了片刻才被允许走出东厢房。
　　本想在用早膳前去探望一下仇十二，结果遭到了陆府从上到下所有人的一致拒绝和反对。
　　“小子无碍，你别给我们添乱。”吴八日被他昨晚那副鬼样子吓得心肝脾肺脏都要蹦出来了，哪里肯让他进门。
　　魏清轩也堵在那里，亮出一把子银针，大有“你再往前一步就让你领教一下江湖绝学——暴雨梨花针”的意思。
　　唐阙千抽抽嘴角，安分了。
　　“胡大夫呢？”抬脚，张望。
　　“找老胡干吗？”吴八日赶人，“用过早膳了？还不快去吃饭。”
　　“昨天没细看，现在想来，他手边那套器具不错，徒儿想借来瞅瞅。”唐小鱼儿道。
　　“里边歇着呢，等会儿我让他给你送过去，走走走，你不饿，老朽都饿了，吃饭去。”吴八日嘀咕，“指挥使也真是的，怎么不按着你先去用膳？”
　　“有人找他汇报公务，陶哥也不在，没人敢硬拦我，我就溜出来了。”唐小泥鳅还挺骄傲。
　　李达有些看不过去，大手一伸，把他扛肩上，就跟当初把他从诏狱里扛出来一样，“几日不见，鱼老弟你这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
　　“我又没乱跑，不过在自家院子里转转，怕什么？”
　　“指挥使一个没注意你就没影了，不怕他等会儿收拾你？”
　　“呃……”
　　李达步子大，没几步就把人送了回去，唐阙千看见陆启渊笑吟吟冲他招手时，很没骨气的解释，“我去上茅厕。”
　　陆启渊当时没多说什么，等两人用完早膳，唐阙千例行性喝完汤药，没看见常吃的蜜饯时才惊觉不妙。
　　他偷眼去看陆启渊，却见对方慢条斯理地用茶水漱口，神色如常。
　　唐阙千咽了咽口水，舌尖还残留着药汁的苦涩，“那个……”
　　“嗯？”
　　“今日的蜜饯……”
　　话未说完，陆启渊便抬眸看他，目光依旧温暖如昔，却让唐阙千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没事，我去画画。”
　　唐小泥鳅想溜，可惜终究慢了一步，被人轻而易举的抓了回去，搂在怀里，解毒——呸，不是，解苦。

　　府医胡大夫姗姗来迟……也可能是早来了，但一直侯在外边没进来。
　　等唐小鱼儿泪眼汪汪擦着唇角乖乖认错之后，他才轻咳一声，打破了陆唐二人之间略显暧昧的气氛，走进来。
　　陆启渊轻轻拭过唐阙千泛红的眼角，问：“寻胡大夫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
　　就是昨日救十二时，眼角余光瞥见胡大夫用的“手术刀”很是在意。
　　在他原先的时空里，人们普遍认为中医主调理，西医才偏外科。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西医则依赖器械和解剖。
　　原以为两种体系泾渭分明，却没想到在胡大夫这里看到了类似柳叶刀的工具，唐阙千很是惊讶，心中掀起不小波澜。
　　半梦半醒间，一个古怪的念头冉冉升起：胡大夫是边疆调回来的军医，自然会治外伤，并且治的极好，有趁手的工具亦是理所应当，可为什么自己就偏执的认为……古人是不会“外科手术”的呢？
　　好像以往看到的小说和影视剧里，碰上有人坠马、从山坡滚落等物理意外时，大多只能躺着等死，除非碰上穿越而来的主角或者西方传教士才有一线生机，否者必死无疑。
　　因为古人遵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教条，所以中医“不会”开膛破肚，“不会”划开一个人的皮肤为他清创疗伤。
　　哪怕早在三国时期就有华佗“刮骨疗毒”的记载，也常被后世解读为文学演绎而非真实医术。
　　这种固化的认知让唐阙千忽略了中医在外科领域的探索与实践，仿佛千年传承的医学智慧中从未有过手术刀的寒光。
　　他望着胡大夫手中那一套打磨得锃亮的器具，忽然意识到，所谓“身体发肤不可损伤”的古训，或许在生死攸关的伤势面前，早已被医者以“治病救人”的初心悄然打破。
　　就像边疆战场上那些受伤的士兵，若没有外科手段的及时介入，又怎能从死神手中夺回性命？
　　胡大夫的存在，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唐阙千认知中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被影视剧和通俗小说遮蔽的历史真相。
　　“胡大夫，您手中这些工具，是……家传的么？”唐阙千无法叫出所有器械的名称，作为一名医学外行人，他能认识柳叶刀这极具代表性的手术刀就不错了。
　　眼前那满满一桌子的器械，有些很新，有些却很旧，非常有年代感。
　　胡大夫轻轻摇了摇头，回道：“不全是，有几件是祖上留下的，有一些是我找铁匠重新打制的。”
　　“那这些新打的是您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古已有之？”
　　胡大夫看向唐阙千，很是不解，“自然是古已有之，只是在日常使用中损耗了，才不得不配新的，小公子问这作甚？”
　　唐阙千咬了咬后槽牙，“好奇，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或许是胡大夫提前从吴八日那里听说唐小鱼儿对他手里的工具感兴趣，所以特意拿了本医书过来。
　　“小公子请看，”他指着其中几页道：“这是前朝，元朝末期的一位医官所绘的图谱，上面详细记载了三十余种器具的形制与用法。”
　　唐阙千瞪大了眼睛，这套与后世十分相近的医疗器械竟在大成朝之前就已经达到了近乎完善的水准了？
　　“小公子请看，这‘曲针’，针尖带弯，专用于缝合身体皮肉；还有这‘镊剪’，镊头如鸟喙般精巧，能精准夹起细小的血管；还有这‘腐肉剪’。有些伤口腐烂了，用刀割不容易控制分寸，用这剪子一点点把腐肉剪除，既干净又不会伤到好肉……”
　　胡大夫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唐阙千心中大骇。
　　原先他以为古人处理外伤不过是敷些金疮药、用布条缠裹，却没想到竟有如此精细的器械和一套成熟的用法，这与他印象中“中医重调理、轻手术”的刻板认知截然不同。
　　自己那个时空中的明朝……也有这些东西？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清朝……清朝后期……民国……
　　最早的记忆是哪部电视剧来着，总觉得好像中医的发展出现了断层一样，怪怪的……
　　要不是唐阙千还惦记着修改凶犯画像和体态小册子的事，他几乎想立刻拉着胡大夫去翻阅古籍，探求一番。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处理，只能先把心中疑惑放下了。
　　又问了一些问题，胡大夫才收拾好桌上的器具，躬身退下。
　　陆启渊轻笑，“怎么？想学？”
　　“嗯呐。”唐阙千依旧一脸困惑。
　　“不怕晕血？”陆启渊感觉这条小鱼心里想的并非求学之事，但未点破。
　　“没事，”唐阙千挥手，“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
　　“那好，回头问问你师父，他不反对，就让胡大夫教你。”
　　“嗯呐。”唐阙千还在想事情。
　　陆启渊戳他腮帮子，“以后吃完药都没蜜饯了。”
　　“嗯呐……嗯？啊？为什么？！”唐阙千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走得厉害，险些被陆启渊糊弄过去。
　　“以后本使帮你解苦，可好？”
　　“……”能说不好咩？
　　“嗯？”陆启渊笑意盈盈，绝美的脸在唐阙千面前无限放大，“阿千要拒绝我？”
　　“……”唐阙千。
　　可恶的狗男人，又使美人计！！！

　　李达和魏清轩从陆府出来，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北镇抚司。
　　“程大人？”
　　两人来到药房前，发现擅长侦破命案的程少彬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他手下的人正在复勘现场。
　　“这案子归您负责了？我听说……”李达压低声音，“卑职听郑大人说您前些时候犯了错，挨了一顿板子，伤还没好透呢吧？”
　　程少彬脸上带着几分未散的倦意，声音略显沙哑，“无妨，皮外伤。这差事本来分给银子了，我怕他棘手，便主动请缨接了过来。”
　　李达也清楚自己那顶头上司的本事，赚钱可以，办案嘛……没有好兄弟程千户程大侠给他托底，十次有八次得搞砸。
　　倒不是说郑银子粗枝大叶，不懂办案的门道，只是他心思多半放在人际关系上，颇有点商人喜爱左右逢源的心思，狠不下心，做事不够彻底，能和稀泥就不下死手。
　　碰上这种需要追根究底、甚至需撕开情面查访的命案，他那套圆滑手腕就不太灵光了。
　　程少彬望着药房里忙碌的手下，说道：“司里人都知道你与魏大夫关系好，就算现场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别人也难免诟病几句，不如我来，你且先去忙些别的，待我将现场仔细勘查一遍，有了眉目再与你们细说。”
　　李达闻言，拱手道：“大人说的是，那就有劳程大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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