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花火》不幽璟

16、第五章、用兵一时（1）

　　联合中央军主要分为四种：普通军、强化军、外编军和特别行动部队。普通军和强化军都由普通人类构成，由于联军是军警一体的机构，这两者承担的工作主要是处理常规民事刑事层面的事件，用通俗的方式理解相当于一群武警和一群特种武警，管理权属于普通人类上将。外编军在数百年前大致相当于特别行动部队，但现在功能相对减弱，神语者占比接近一半，多处理一些诸如新生语灵引发骚乱这类用不着动用A级部队的情况。毕竟A级部队人手相当紧俏，总共只有二十三支队伍，却要承担四境救火的重任，风险极大，人员紧缺。
　　“另一个与一般编制不同的，是A级部队的分布存在‘两个不均’：第一是境内分布不均，二十三支部队中一九翼独占十六支，三七翼、四六翼各三支，二八翼只有一支。但鉴于一九翼庞大的人口数量和常年居高不下的被袭击率，鉴于二八翼有面积惊人的语妖聚居区而使分物联盟不敢下手，没有人对这个分配有疑义；第二是各部队之间人数分布不均，比如境内最大的A级部队‘禁’有数十万人，八个分队，而人数最少的‘星’‘月’‘萦’都只有七八十个人。究其原因还得牵扯到A级部队那不太光彩的出身——私兵。最初的雏形要追溯到近一千五百年前的H字纪中期。当时为应对分物联盟的不时骚扰，协联政府首次在四大蝶翼境内设立专属于神语者的将领席位；而众所周知，提携有才能的后辈是所有高位者的通病，于是，心照不宣地，联军中出现了数批只效忠于他们的提携者的神语者。至于这个‘心照不宣’是怎么公之于众的，是由于在一次战役中，一位神语者上校公然违抗自己直属的普通人类少将，明确宣称自己‘只愿追随神语者上将’。随之而来的便是纷繁复杂的博弈斗争吵架扯皮，直到H982年一位名为路于渊的吸血鬼从权术游戏中登上协联政府的第一把交椅，以铁血手腕强硬作风和缜密行事力排众议，这才将A级部队推入转正的轨道，乃至演变成如今的结局。为纪念其别具一格的来历，A级部队在其建立者仍存活并有思考能力的情况下，建立者命令的优先级要高于军方任命的领队和指挥官。”
　　“写多少了？给我看看。”昂加以一个危险的角度翘起椅子，一只手撑在参临的桌沿上，另一只手迅疾地抽走了参临面前的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你这概括得相当可以啊，路于渊他老先生在书上整整八页的光辉事迹在你这就四个字‘权术游戏’？”
　　“不然呢？”参临右手转笔如飞，“你找个更合适的概括方式来？我总不能写‘撺掇军部和行政部互相掣肘再从中调和坐收渔利’这种写实派的吧。”
　　“……”昂加难能可贵地被呛住了说不出话。
　　“再说，这个历史问题为什么要问我？去问尚梓啊！那不是他家的人吗？”参临用一种几近绝望的语调说道。
　　“对哦。”昂加转向了代替冼允潭成为宿舍四人的一员的路尚梓，“他不是还是你那什么曾曾曾祖父吗？”
　　“准确地说，是我爷爷的父亲的表姐的外祖父的亲哥哥。”路尚梓气定神闲地边说边从他的椅子上转过来，面对眼前两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沉默了两秒，体贴地为方才八百米长的头衔作了个备注，“简而言之，不熟，爱莫能助。更何况他死的时候我才六岁。”
　　“唉，果然还是等伦瑟回来再说吧。”参临把笔一扔猛地瘫倒到椅背上。
　　曾以为往后的生活波澜壮阔，没想到只是从一种水深火热走向另一种水深火热。参临盯着自己桌上那本七百多页的《历史简纲——自前L字纪而始的文明光华》陷入了某种生活哲学的思考。
　　当初得知正式加入联军后会学经典战斗分析时参临还诚挚地欣喜了一段时间，然而到头来他发现他与他的欣喜之间隔了一道名为“历史”的鸿沟。是的，他承认历史作为课外读物还是比较有趣的，但作为一门科目就没有这么友好了。尤其是对于参临这种对姓名和年份敏感度非常低的人来说，除非某个人或某件事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否则即便他能轻松理解一段复杂的政治纷争的内在逻辑，他记住的有效信息量也不足以对他写眼前这个“A级部队简述”的论文作业有什么帮助。
　　所幸——也不知道算不算幸——昂加和路尚梓与他同病相怜。昂加从来懒得在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上花任何功夫，，当初还在预备入伍时期时，他任何考试扣的分都只有历史相关的部分；而路尚梓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偏科”，此人对于党派之间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部分如数家珍，但一到正儿八经历史事件就立刻失去了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庭环境导致的。反而是伦瑟在这门课上得心应手，如同一本行走的《历史简纲》，哪个事件不记得问他就行了。为此昂加还别有用心地以“伦瑟这家伙就是长于强行记忆，但凡要求理解性记忆的都一点也不行”作为开场白引发了一场战斗，最终不仅两人没分出胜负，还导致四个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整理仿佛狂风过境般的宿舍。
　　“说起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随行出任务啊……”参临四大皆空地望着天花板说。
　　“谁知道呢。”由于新宿舍没有转椅，昂加被迫改掉了动辄转来转去的毛病，转而培养出了更危险的翘起椅子晃来晃去的毛病，“随行任务都是临时决定的，就算我素来擅长听墙角也没得知什么风声。真是……祁子纶和杨氏的那两位都已经轮过两次了吧，怎么感觉我们被遗弃了？”
　　“这倒没必要急于一时，可能是他们觉得没有特别适合我们的任务吧。”路尚梓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我的朋友，你什么时候着急过吗？”昂加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再说了，就算对任务有要求，一般也不该是‘适不适合’而是‘难不难’才对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刚才说的两种评判标准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回事？”参临若有所思地接茬，“难度不够的任务大概也确实不适合像我们这种……激进派吧。”
　　“激进派……”路尚梓啧啧称赞，“参临我在认识你之后总算明白那种所谓的‘委婉而不失刻薄’的文学评论是什么风格了。”
　　“唔……很刻薄吗？我觉得挺准确的啊。”参临用十分无辜的口吻和一分无辜的笑容说道。
　　若先不看是否刻薄这个问题，准确倒是真的。他们四个人作战风格的共性就是强调一个“彻底革命”，不是针对敌人，而是针对队友。战前的计划往往打到一半就被“革命”了，变成四匹独狼各自冲锋。伦瑟和路尚梓还稍微好点，起码他们两人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但参临和昂加完全就是各自为政还掌控欲奇强，往好里说是领导力过人，往坏里说是配合意识极差。
　　“参临你笑得也太假了。”昂加不如何走心地评价道，“算了，我们还是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操心了，先来解决眼下这篇燃眉的论文——你们觉没觉得伦瑟脾气变差了？上次我想让他帮我改论文他看都没看一眼，他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那你可想得太多了，你也没见他冷落我和尚梓啊。”参临有点想笑。
　　“那问题更大了，他针对我吗！？”昂加甚至激动到了让椅子四脚着地的地步。
　　参临回忆了一下昂加所说的那天的场景，很快发现了症结：“其实，你如果没有管他叫‘我亲爱的伦瑟’的话，他给你改论文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
　　“但这绝对没关系的吧我亲爱的参临！”昂加用震悚的表情看了过来。
　　“首先。”路尚梓终于忍不住插话了，“你跟参临这么说和跟伦瑟这么说完全是两码事；其次，你回想一下你那天说话的那个语气，一波三折，听得我都头皮发麻——想起来了吗；最后，如果伦瑟给你来了这么一句你会作何感想呢？”
　　在周围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之下，昂加以几近昏厥的状态沉默了一分钟，随后开口说：“我会觉得他被我附身了。”
　　路尚梓：……？
　　路尚梓向参临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还有救吗？
　　参临：……没救了吧？
　　然而参临很快注意到一个题外的点：“等等，所以你可以附身别人吗？”
　　“嗯？哦，这是一个精神伤害的小小手段，算我的神式里不构成什么实质性损伤的分支。”昂加突然就复活了，“可以共享我神式最大作用范围内任何人五官中的两官，包括非作用对象，很适合用来闹鬼。试想一下你身边群魔乱舞的时候你自己嘴里突然不受控制地说出一些很可怕的话，是不是非常锦上添花？你要试试吗？”
　　听他语气，仿佛不是让参临试一个很诡异的神式，而是让他试一件新衣服。正常人此时都应该果断退避三舍，但参临自知不是什么正常人，于是在昂加热切的注目礼之下欣然同意了。
　　于是，下一秒，参临便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没想到这种离谱的要求都会有人同意，你该不会是疯了吧。”
　　参临本人：……？
　　昂加：（优雅且无辜的微笑）
　　而一边的路尚梓已经快要笑到窒息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但是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我这辈子绝对不能凭自己的想象力想出用这种调调说话的参临哈哈哈……”
　　另两个人在震惊和故作正经的加持下也终于没绷住，于是三个人前仰后合了整整五分钟才停下来。
　　其实，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这么幽默，坏就坏在参临和昂加说话的习惯差距太大。尽管两个人话都不少，但参临说话往往不带什么体现在语调上的情感，在过分震惊或过分兴奋的情况下他一般会选择不说话；而昂加就不是这样，作为一只出色的乌鸦拟人体，他的说话风格具有显著的鸟鸣特征，情感丰沛，抑扬顿挫，上可播音员，下可唱花腔，时常一句话里高音跨越一个八度。后者说话的特征在他本人的嗓音下不太明显，但放在其他人身上就格外突出。
　　等三个人都笑够了，昂加终于有了交流互鉴的机会：“采访一下参临同学，被附身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参临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番：“说实话，最大的体验是在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发出什么怪声的情况下说话真的很奇怪。不过……这个是不是可以在通讯被切断时当作替代品？”
　　沉默了半天没人说话，参临困惑地抬起头：“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昂加扶额：“也就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些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抱怨，两天之后，四个人就都接到了出随行任务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