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呼唤》伏婴

12、小狗

　　李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警觉地看着张召忠。
　　他想起了班里的那个学生，叫王志豪的，也许是他说出去的。李云不明白这事的契机以及动机，也不清楚张召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他心烦意乱，开口：“不是——”
　　“是校门口那个男的？”
　　李云一下子沉默。
　　对面的张召忠说完这话却不急了。他慢条斯理地取出烟点燃，深吸一口后眯着眼睛看向李云。
　　秋日清晨的阳光是温和的，照在李云身上显得那么好看，像金黄色的晖光中挺立着的一颗杨树，干净，清爽。
　　张召忠盯着看了许久，目光在他的脸上不住流连，他很满意，只是对上那眼神，又觉得一股无名怒火。
　　张召忠打开了副驾车门，招招手，让李云过来。
　　李云起初没动，等了一会后才慢慢挪动脚步。
　　张召忠观察着他的腿。走起路来很轻微的一点幅度，右腿迈出，左腿拖过去，乍一看和常人无异。他露齿一笑：“李老师，你那腿怎么回事？”
　　李云脚步一顿，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冷地看了张召忠一眼，坐上了车。
　　车内的空间狭窄逼仄，张召忠还在一旁抽烟，李云把脸扭过去看着车窗外面。
　　“不是去医院吗？”李云终于开口，“还是你要先抽完这根烟？”
　　张召忠被这话问得一愣，他有些新奇的看向李云。这冷冰冰、话中带刺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更他妈带劲了。
　　张召忠把烟掐灭，启动车辆。
　　工作日的路上没什么人，李云的视线追随着街道两侧的商店。
　　“别怕，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张召忠开口，一幅很是善解人意的样子，“不过咱们体制内是有些避讳这个哈。”
　　李云不说话，安静地看着车窗。
　　马路笔直，没有行人。张召忠眼神瞟一眼，忽而伸手摸上李云的脸，惊道：“怎么这么烫？”
　　“别碰我！”李云下意识一把拍开了张召忠的手，张召忠一脸担忧：“是不是感冒了？刚还晕倒了，身体不行就请假，没必要来上班。”
　　“……”李云不清楚张召忠到底在想什么，他压抑着情绪，没有说话。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李云突然开口：“那个跳楼的学生……”
　　“初二3班那个？”
　　‘那个’……李云皱眉，“她叫何凡。”说完后，他又补充道：“听说是叫这个名字。”
　　张召忠松了松领带，说：“现在的学生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比一个脆弱，动不动就想不开，我那个年代哪儿有这种事，大家都皮实得很。”
　　李云没搭话，张召忠管小学，初中那边或许不熟，而且就算熟，自己又能问什么？
　　这事归根结底，是何凡家里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把那个邪教一窝端。
　　但李云又觉得蹊跷。
　　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失踪的新闻、入职前的凶杀案、周子阳的妈妈、“容器”，何凡自杀。
　　这一切都和那个“灵性空间”脱不了关系。
　　对了，李云突然想到什么，他扭脸看张召忠，问道：“之前水池里的那些……警察那边还是没消息？”
　　“那个啊，”张召忠看着李云，若有所思的样子，“警察说尸块是之前那起凶杀案的受害者，当时在案发现场尸体就不完整，也不知道是谁搞到学校来的，真晦气。”
　　李云内心一震，凶杀案的受害者……岂不就是周子阳说的，和他妈妈在外面同居的那个男人？
　　他被人杀死，但是尸块又在隔了一段时间后被丢到了学校，为什么？
　　李云：“凶手查出来是谁了吗？”
　　张召忠看李云一眼，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好奇？”
　　李云：“我不应该好奇？”
　　张召忠呵呵笑起来，对着李云又露出了那种黏糊的暧昧的眼神，“小李你也是，对不相干的人这么关心，之前叫你来聚聚，你可是连消息都没回啊，是吧？”
　　李云沉默一会，说：“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愧是北京来的高材生，这话说的，倒把我给架起来了，啊？”张召忠笑着。
　　“我没那个意思。”李云沉默几秒，他感觉张召忠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说道：“这样，周末我请您吃个饭，可以吗？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
　　“当然可以啊！周六晚上怎么样？地点我来定？”
　　又是晚上，李云犹豫几秒，最后还是答应了。
　　-
　　时间定的是周六晚六点，在县里一家酒楼。
　　收到消息通知时是周五晚，李云刚下班回家。他坐在客厅沙发，抬头看了眼正在厨房做饭的孟盛宇。
　　他不知道如今的日子算什么，他也不知道孟盛宇为什么要跟他回到家乡，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如今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从高中的那个晚上开始，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身边总是会有孟盛宇的影子。
　　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反正自己也跑不掉，李云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然后仰头喝光茶几上晾好的温水，起身走去厨房。
　　孟盛宇正在切菜，家居服勾勒出的背部肌肉随着手下的动作绷紧而又放松，一旁的碟子里土豆丝被码得整整齐齐，橘色的夕阳透过玻璃映射进来，照在灶台上的砂锅，里面煨着蔬菜粥——以前李云身体不舒服了，孟盛宇就总是给他做这个。
　　李云静静地看了一会，说：“我明晚去和同事聚餐。”
　　孟盛宇后背倏地绷紧，他转过身，逆着光，眼睛半眯起来。李云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他微微低下头，“我会尽快回来的。”
　　孟盛宇没有接话，李云的视线所及只能看到他的拖鞋，耳边也只有远处煮着粥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馨，仿佛这本该是个美好的周五夜晚。
　　良久——李云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孟盛宇朝李云走来，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伸手抚过李云被水润湿的唇，说：“好啊，我等你回来。”
　　没有预想中的发难，李云却更加恐惧。孟盛宇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好的时候对你很好，坏的时候……李云垂下眼，点点头：“嗯。”
　　真可爱，小狗一样的，孟盛宇不住抚摸李云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