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璀璨》昭明辞

88、第八十八章 坦诚与告别

　　慈善晚宴上那清晰无比的心动信号，如同在心底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荡开，久久无法平息。然而，林薇深知，心动之后，是责任。在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走向之后，她不能再任由另外两份真挚的情感悬在半空，那是对陈默和周子谦的不尊重，也是对她自己的不诚实。

　　她需要做一个了结。干净，利落，且必须充满最大的诚意与温柔。

　　她选择了主动出击。第一个约见的，是周子谦。

　　地点没有选在严肃的办公室，也没有选在可能引发误会的餐厅包间，而是约在了一家阳光充沛、绿植环绕的玻璃花房咖啡馆。这里气氛开阔明亮，不至于太过私密，又能保证谈话不受打扰。

　　周子谦到来时，依旧是一身惹眼的艺术家装扮，宝蓝色的丝质衬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的兴奋笑容。

　　“薇薇！今天怎么有空约我喝下午茶？是不是被我的画作和人格魅力彻底征服，决定要给我当专属缪斯了？”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潇洒，语气轻快，带着几分玩笑的自恋。

　　林薇看着他明亮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搅拌着杯中的拿铁，沉吟片刻，决定开门见山。

　　“子谦，”她抬起眼，目光平静而真诚，“首先，真的要再次谢谢你。谢谢你的画为孩子们筹集了善款，也谢谢你一直以来带给我的那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和灵感。和你相处，总是很轻松，很有趣，能让我看到生活另一种绚烂的色彩。”

　　周子谦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艺术家敏锐的直觉让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歪了歪头，看着她，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你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子谦。”林薇继续道，语气温和却坚定，“你的才华，你的热情，你看待世界的独特方式，都非常吸引人。我相信，任何人能被你这样欣赏和对待，都会感到荣幸和开心，我也不例外。”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核心的话：“但是，我想这种吸引，更多的是欣赏，是朋友之间的投契和快乐。我很喜欢和你一起探索艺术，聊天南地北，但那……并不是心动的感觉。我想，我们更适合做彼此生命中非常特别、非常重要的……挚友。”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咖啡馆里轻柔的背景音乐和远处模糊的交谈声。

　　周子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现出受伤，只是那双总是闪烁着热情光芒的桃花眼，微微黯淡了一些，变得深邃起来。他沉默地看着林薇，像是在仔细分辨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分量。

　　良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了往日的张扬，多了一丝淡淡的了然和……释然？

　　“所以……”他拖长了语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是我昨晚的出场不够炫酷？还是我的画拍的价格不够高？最终……还是输给了那个冷冰冰的资本家？”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点艺术家式的、对现实某种荒诞感的嘲弄。

　　林薇摇了摇头，眼神恳切：“不，子谦，这从来都不是一场比赛，也没有输赢。感情是无法用这些来衡量的。你和陆远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欣赏他的某些特质，并不意味着否定你的光芒。只是……我的心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只关乎我自己的感受，与你们任何人都无关。你很好，真的，只是我们……不适合成为恋人。”

　　周子谦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夸张地吁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重新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不如往常那般灿烂夺目，却显得真实了许多。

　　“好吧好吧，我亲爱的缪斯女神发出了‘朋友卡’。”他耸耸肩，语气恢复了部分的轻快，却多了一份难得的认真，“虽然有点小伤心，毕竟我周子谦难得如此认真地想要‘追求’一个人。但是……”

　　他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薇：“我尊重你的选择。而且，说实话，‘挚友’这个位置，听起来好像更酷，更持久，不是吗？毕竟，女神总是高高在上，而挚友可以一起喝酒骂街，可以互相吐槽，可以一辈子。”

　　他的豁达和通透，让林薇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同时也涌起一阵深深的感动和暖意。她确实没有看错人，周子谦的内心，远比他的外表看起来更加成熟和宽广。

　　“谢谢你，子谦。”林薇由衷地说，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谢什么？”周子谦潇洒地一挥手，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以后记得给我留你婚礼最前排的位置就行！哦对了，新郎如果不是陆远帆那个面瘫脸，我或许可以考虑抢个婚？”

　　林薇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这场谈话，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和温暖。没有狗血，没有怨怼，只有成年人之间的体面、尊重和一份向着更深厚友谊转化的可能。

　　送走周子谦后，林薇独自在咖啡馆坐了很久。解决掉一份关系，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因为接下来要面对陈默，而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陈默……那是和她的人生交织了太久太深的人。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约见陈默，她选择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小时候常去的一家老字号糖水铺。这里充满了回忆的气息，能提醒他们彼此之间那份超越男女之情的、深厚的根基。

　　陈默来时，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像是刚下班的样子。他看到林薇，脸上立刻露出温暖的笑容，那个单边酒窝若隐若现，眼神清澈一如往昔。

　　“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了？想吃芝麻糊了？”他很自然地在林薇对面坐下，语气熟稔。

　　“嗯，突然有点想这口了。”林薇笑了笑，将一碗温热的杏仁糊推到他面前，“给你也点了一碗。”

　　陈默道了声谢，拿起勺子，安静地吃起来。气氛温馨而宁静，仿佛只是无数次日常相聚中的一次。

　　林薇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吃东西时温和的侧脸，那些一起长大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他是那个会帮她赶走欺负人的小男孩的哥哥，是那个会把唯一一块糖让给她的玩伴，是那个在她考试失利时默默陪她坐在操场边的少年，是那个无论她多晚回家都会亮着一盏灯、温着一碗汤的家人。

　　她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又暖又涩，几乎要失去开口的勇气。

　　“默哥，”她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微哑，用了小时候的称呼。

　　陈默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异样，眼神带着询问：“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他的关心总是如此自然而又具体。

　　林薇摇了摇头，双手捧着温热的糖水碗，汲取着那一点暖意。“默哥，我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

　　“是啊，”陈默笑了笑，眼神有些怀念，“时间过得真快，小时候你跟在我后面跑的样子，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这么多年，谢谢你。”林薇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不舍，“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的包容和守护。你给我的那种安心和温暖，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陈默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他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

　　“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默哥。”林薇艰难地继续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挖出来，“我依赖你，信任你，珍惜你。我甚至想过，如果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安稳，很幸福。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着他开始泛红的眼眶：“但是对不起，那种感觉……和对陆远帆的感觉，不一样。我对你，是像对哥哥一样的依赖和亲情，不是……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心动和爱慕。我不能……因为贪恋这份温暖和安心，就欺骗你，也欺骗我自己。那对你不公平。”

　　话音落下，小小的糖水铺里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陈默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他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林薇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伤害陈默，比伤害她自己还要让她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和理解。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其实……我早就有点感觉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

　　他顿了顿，像是在极力平复情绪：“从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样。我知道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选择沉默，选择等待，选择继续付出。

　　“薇薇，”他看着她，语气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我不问你他哪里好。我只问你，和他在一起，你真的会快乐吗？会安心吗？他那个世界……太复杂了，我怕你受伤。”

　　到了这个时候，他最先考虑的，依然是她的幸福和安全。

　　林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我想跟着自己的心走一次。对不起，默哥，真的对不起……”

　　陈默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依旧温柔，却带上了告别的意味。

　　“傻丫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他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你没有错。喜欢谁，不喜欢谁，本来就不能勉强。你能跟我说实话，我很高兴……真的。”

　　他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明白了。以后……我还是你的默哥。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说着最坚强的话，眼眶却红得厉害。

　　这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没有质问，没有指责，只有全然的接受、理解和……退让。以一种最温柔，也最让她心痛的方式。

　　这场告别，没有争吵，却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让林薇感到刻骨铭心的酸楚和愧疚。

　　她失去了一个可能的恋人，却仿佛……快要弄丢了一个至亲的家人。

　　陈默站起身，将那碗没吃完的杏仁糊轻轻推到她面前，声音低哑：“多吃点，你最近瘦了。我……我先回医院了，还有个病例要讨论。”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和孤单。

　　林薇坐在原地，望着窗外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坦诚，终究是带来了告别。而告别，无论多么体面，都伴随着不可避免的伤痛。

　　但她知道，这一步，必须走。唯有彻底清理过去，才能真正走向新的未来。

　　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

　　通讯录里，那个冷峻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简单直接：

　　「陆远帆，现在有空吗？关于周六的咖啡，我想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