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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花火大会(四) ...

  •   “砰——”

      刚受了一巴掌,庄屿舟猝不及防地又被打了,左脸疼完左胸疼。毫无防备地突然被打,正常人都是先错愕,再生气。而庄屿舟,眼神从错愕、到不解、到内疚、到心疼,多重转换只用了一秒半,怒意值为0,倒不是因为他不是一般人,而是罪魁祸首打完他下一秒就“哇”地哭出来了。

      庄屿舟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贺霖筱抽泣着,娇小的身躯颤抖,与在警局的哭泣不同,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情绪释放。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拳头下去,他下巴就会脱臼……”贺霖筱喉间哽着哭腔,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划过粉嫩的脸颊,“我要是不把他拉走,你是不是还要再来他几下?把人打残怎么办?你要去坐牢吗?”

      字字句句是对自己不满的控诉,一抽一抽地啜泣,抽干他脑子里的所有,能用得上的不能用得上的统统都想不起来一点。

      最后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是——上去揽她入怀,可下一秒她警惕地后退,通红的眼眶内盈满泪水,琥珀色的瞳孔怒瞪着自己。

      庄屿舟停住脚步,与贺霖筱拉开安全距离,眼中是难掩的落寞。或许因为方才在警局,她与他上演的“恋人”戏码,让他生出与她没有距离的错觉。

      是自己僭越了!

      但,即使知道会被讨厌,庄屿舟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擦贺霖筱的眼泪,贺霖筱瑟缩了一下,庄屿舟依然往前,触及贺霖筱娇嫩细腻的肌肤,指腹颤抖着擦过她泛红的眼眶。

      所幸,这回没给自己一巴掌。

      贺霖筱啜泣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在阳台看见他往吸烟室方向走,我就知道,就猜到会出事,你干嘛就真的跟他打起来了啊?你不是大人吗?你又不是什么热血少年!”抬头,怒骂了庄屿舟几句,“你跟他一样是未驯化的野生动物啊?还是头脑简单到人家一两句话就能让你返璞归真啊?”

      “对不起……”指腹反复擦拭着贺霖筱不断滚落的泪珠,庄屿舟没底气地低头道,也不知道自己怀了什么心思,问贺霖筱,“我,让你担心了?”

      “谁担心你!”贺霖筱吼,“我这辈子没跟警察撒过谎!”

      “我们,可以不说谎的……”

      贺霖筱抓起拳头对着庄屿舟胸口又是一拳,“那要怎么办?留个案底,让机构的人知道,让我爸知道,我和你,出来跟人打架吗?”

      “我和他打,你不……”

      “砰”地又是一拳。

      “有什么区别?你打架,我爸爸一样把你开了!我刚习惯又要换,费不费神?你有没有点脑子?”

      庄屿舟忙认错:“我的错,我不理智,我没脑子,他一两句话就返璞归真……”

      “本来就是你的错!”贺霖筱的声音忽然拔高,爆发新一轮的哭泣。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终是没控制住,将仰头痛哭的贺霖筱一把抱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闷哼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自下而上,泪水很快洇湿了庄屿舟的衣襟,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抚过贺霖筱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脊背。

      闭目,感受怀中的温热气息。

      他在今天的很多时刻,都希望时间就此定格。

      天边“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夜空。

      贺霖筱在酒店备的药箱里取出两个冰袋,扔了一个给庄屿舟,另一个由自己捏碎,几秒后温度跌至冰点,轻轻地将其放上庄屿舟的手背:“不知道起不起效果,能消一点是一点吧!”声音里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

      “嗯。”庄屿舟将手中的冰袋贴上嘴角,冰冷的触感接触肿胀的皮肤,刺痛感传来,他闷哼一声,目光紧紧盯着专注给自己手冰敷的贺霖筱,喊道:“霖筱。”

      “干嘛?”

      “你,下次轻一点,你…,手劲儿有点大……”他道,又忙不迭补充,“或者,你下次给我个暗号。”

      “……”贺霖筱心虚地抿了下嘴唇,“没有下次了!”

      “哦。”听不出来庄屿舟是放心还是失望,过了会儿又道:“我好像,脑袋上也得来一个。”

      贺霖筱默不作声,又拿来一个:“哪一边?”

      “左边。”

      “……”

      此刻,庄屿舟右手手背盖着冰袋,左手抵着右脸的伤,左脸上还挂着个巴掌印,伤伤不同地,贺霖筱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最终决定替他抵着右脸:“你自己找位置敷吧!”

      庄屿舟抬起左臂找脑袋上被撞的疼痛点,胳膊抬了一半,又是一声闷哼。

      贺霖筱皱眉,“肩膀也?”

      “不是,那是旧伤。”

      “你惯犯啊?”

      前后都贴上冰袋的一颗脑袋拼命摇头,连带着扶冰袋的手也跟着摇晃,庄屿舟说:“不是,那是…,我爸爸……”

      “昂?”

      “我爸爸,他……”庄屿舟的话语顿了几秒,继续道:“他生病了…,有些时候会认不得我。”

      庄屿舟的语气很轻松,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落寞,贺霖筱刻意没有往下问,只关心道:“处理过了吗?”

      “嗯,在医院医生给处理过的,贴了膏药。”

      “那就好。”贺霖筱岔开了话题,“我看你劈神谷那几下,挺像练家子的,还以为你惯犯呢!”

      她走的室外楼梯,对着吸烟室,正好将上半面透明玻璃墙内的情况看了个真切。

      “嗯?你看得懂?”

      “那可不!”贺霖筱骄傲道,“我也略懂些拳脚!”

      庄屿舟一开始劈神谷的那几下是控了力的,能让人浑身无力,但伤害并不大。她奔进吸烟室时看庄屿舟挥的那一拳,才是真正发了狠的。

      庄屿舟听她话语里飞扬的明媚,眼底不由漫开笑意,“学过什么?”

      “唔,我有一年迷上了跆拳道,家里送我去道馆学了一个暑假…,还有基本的防身术也会一点点。”

      “那很厉害了,不会怕被人欺负。”他刚说完,脑海里突兀闪过方才她气恼骂他的那句——人家一两句话就能让你返璞归真?庄屿舟试探着抬起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你,听见他的话了?”

      被庄屿舟好看又深邃的眼睛探究着,贺霖筱脑袋一空。

      吸烟室隔音并不好,她绕着通路跑进去的时候确实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个一干二净。所以,自然听见了那句——靠你这张脸哄骗了多少无知少女?这又是第几个?最重要的是下面几句——那小妞看着姿色不错嘛~怎么?不去好好享受……

      “对啊,他说话那么恶心!”贺霖筱愤愤道,“所以,我不是直击要害报复他了吗?”

      庄屿舟低垂下眼,目光落在一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轻地问:“你,会怕我吗?”

      “哈?”贺霖筱没怎么懂他的问题,想了想,他的意思是她会不会相信神谷说的话然后对他心生忌惮?

      “你不会是在酒吧之类的地方打工被人上下其手,然后被神谷看见,就误会你干这一行?”

      “……”

      贺霖筱忽然觉得她这么问好像把他说成在“卖”一样。

      “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针对你。”

      “我不知道,他是我大一打工的居酒屋老板的儿子,他那个时候就挺爱和我过不去,我们确实打过一架……”庄屿舟低着头说,“老板知道是他先挑事的,赔了点医药费,就让我走了。”

      “所以你苦练格斗?”

      “我本来会。”庄屿舟突然抬头瞪了她一眼,模样较真。

      “唔,好的好的,别激动。”

      ——

      贺霖筱的衣服拿去烘洗,穿着酒店准备的浴衣,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理应很好入睡才是,她却睡不着,在不知道多少次翻身时,外间庄屿舟的声音穿过纸门进入耳道。

      “睡不着?”

      “嗯。”

      “我也睡不着。我们可以聊会天,聊着聊着说不定就睡着了。”

      聊什么?要么聊一下他的爸爸?贺霖筱觉得不该问,但又忍不住好奇,思来想去,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想到庄屿舟上次在寺庙里求的签,问:“你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庄屿舟措辞了一会儿说:“想爸爸快些好起来,可以吃上他做的饭,还有…嗯。”

      昂?你话说一半这么肯定的“嗯”什么?贺霖筱在心里吐槽,哪有人话是这样讲的?

      “你爸爸做饭很好吃吗?”贺霖筱找了个切入点问。

      “嗯,很好吃。”

      “那你妈妈呢?做饭好吃吗?”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走了,我没有印象。”

      “……”贺霖筱懊恼,怎么尽问了些不该问的。

      庄屿舟也觉得话题发展不太对,便道:“你妈妈呢?她做饭好吃吗?”

      “额,我们家没有人需要亲自做饭,我也不知道我妈妈会不会做饭,应当是会的吧!我没吃过。”

      “……”

      好了,话题聊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贺霖筱决定重开。

      “庄屿舟。”

      “嗯?”

      “谢谢你。”

      “什么?”庄屿舟不明白贺霖筱突然谢什么。

      “其实……”贺霖筱停顿几秒在找措辞,“今天你出于责任跑来南滨,我是认为大可不必的,甚至觉得你站在长辈的角度,把你的责任强加到我的身上。”

      “我从来不觉得我需要别人的担心,从我记事以来,就跟着爸爸、妈妈满全世界跑。他们会给我报游学营,我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游学营的领队会鼓励我们探险,教会我们很多技能。”

      “我有把握保护好自己才会作出独行的决定。我没把握的时候也知道要如何让自己处于一个更安全的环境。但是……”贺霖筱攥紧了被子,“刚刚跑去找你的时候,我理解了,担心别人的感觉。所以……”突然语气认真道,“我想说,谢谢你,谢谢你担心我!”

      “你白天好像已经和我说过了。”庄屿舟回道。

      “那只是客气,现在是真心地感谢。”贺霖筱讪讪,“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会照顾人的,BBQ的那天就有这种感觉,今天来南滨也一直在照顾我,甚至连吃的都点我想吃的,上了菜和我分着吃。”翻了个身,“或许从别人眼里看到的是细腻的品格,但,我跟别人不一样,我的想法跟他们背道而驰,我觉得这样缺失了自我,你喜欢吃鳗鱼、喜欢吃炸虾吗?”

      外面的庄屿舟还没回,贺霖筱继续:“人就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为什么要迁就别人?”轻轻叹下一口气,“但我又很矛盾,明明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是选择用我需要你的照顾来裹挟你,留你在这里陪我。所以,我又觉得很对不住你……”

      庄屿舟沉默了很久,久到贺霖筱以为他睡着了。

      “庄屿舟?”

      “我在。”他应道。

      “你在干嘛?”

      “我在思考。”

      “……”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今天这种情况,我应该留下了的。”庄屿舟说道:“不测可能人为也可能是不可抗力。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人的判断会失误。”比如他。

      如果庄屿舟能看见她的脸,那么她想,她现在应该是心虚的模样。

      “还有,我喜欢吃虾。”庄屿舟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你说的迁就,是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违背自己的意愿说自己喜欢,我不是。”

      “人本来就是以自己习惯的方式生活过来的。”

      贺霖筱听到那边似乎也翻了个身,声音离自己近了一分。

      “自我的定义是由本人决定的,你认为他没有自我,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你以为他没有觉醒,所以带着他体验,或许在你之前早有人做过同样的事情,他已经体验过了,依然不觉得自己没有自我,那其实就是他的自我。”

      “嗯,你说的道理我能懂,这一理论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对应,比如你认为他没有主见,但他觉得听别人就是他的主见。”贺霖筱在被窝里肯定地点头,“但是我觉得我们越聊我越来劲了,要不你还是讲个课吧?说不定我马上就睡着了。”

      庄屿舟不说话了。

      她讪讪,这个要求略微有点不顾别人,说好的两个人互相聊天,变成单方面输出。

      大概过了半分钟,庄屿舟声音响起:“你平时,听什么课会比较容易犯困?”

      贺霖筱想了想:“英语课吧!”

      “嗯,那,我想想我能讲什么。”

      “好的。”贺霖筱静待庄老师开课。

      马上,庄屿舟用他富有磁性嗓音开口:“To know yourself as the awareness behind all experiences is freedom,love and happiness……”

      贺霖筱渐渐有了困意。

      “我们知道rule是规则,制定规则是make rules、遵守规则是follow rules、打破规则是break rules、当你制定或遵守或打破一些规则的时候,我们谈话双方是知道这些规则是哪些规则的,也就是默认知晓,那么在每个规则前面都要加上the,定冠词的用法——make the rules、follow the rules and break the rules…some rules are made to be broken……”

      庄屿舟停下,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静谧的空间内依稀听见不远处贺霖筱安稳的呼吸。

      黑夜中,他挂起一抹笑,第一次哄人睡,还是这种方式来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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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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