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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施暴者 ...

  •   他让我等着,我肯定不能老实等着。
      可我还能怎么等,我没朋友,没家人,没人给我撑腰。
      你可能会说江叔叔是我的家人,别逗了,我除了故意讨好他所以才说的那些好听话以外,没有一句闲话废话跟他聊过。
      江叔叔很忙,这些年他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在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一个月能有四五天休息在家都算不错了。
      你说江曜明?那更不可能,这些年我和他说话不超过五百句,每天都是他坐车先到家,我骑车后到家,他到家后洗洗手先吃饭,我到家后写完作业再吃饭,他房间有独卫,我俩连上厕所都遇不到。
      再说了,他这时候还是初中生,还是个小屁孩,哪懂得我这个高中大哥哥复杂生活的弯弯绕绕。
      思来想去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融入群体,人多的地方虽然让我不自在,但能给我满满的安全感。
      我担惊受怕等了好几天,李亦扬没找我麻烦,我的生活依然平静,学校倒是有点变化,走廊安装了栏杆,远远看去像是监狱。
      人啊,最忌讳的就是危险未到来前就放松警惕,不是说暴风雨前都是平静的吗,可惜我那时候并不能理解这些名言名语。
      眼看李亦扬没找我,我以为自己安全了,于是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习惯,又开始独来独往。
      在我自己骑车回家的第三天,在离家不到500米的胡同里被李亦扬堵了。
      李亦扬带了好几个男生,个个都人高马大,一脸凶相,不夸张的说,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我摁在地上打个半死。
      我害怕吗?肯定害怕,但不至于怕到浑身发抖尿裤子。
      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李亦扬的手段无外乎就是暴揍我一顿,我虽然很多年没挨打了,但小时候的肌肉记忆还在。
      不就是疼吗,我不怕疼,从小就不怕。
      李亦扬挺聪明,他没穿校服,而是换了一身普通的短袖裤子,还戴了顶鸭舌帽,他本就比同龄人高,穿上这一身衣服,任谁都看不出来他是个学生。
      胡同很偏,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我走这里也只是为了抄近路,没想到让人抓个正着。
      我把车子放好,走到李亦扬面前,我说来吧,你打吧,早点打完我还要回家写作业。
      李亦扬冷笑一声,他揪着我衣领,脑袋向我凑近,他现在的样子可一点都不阳光了,很吓人,恨不得杀了我似的。
      他瞪着我咬牙切齿的说:“死娘炮,你到底给我哥吃了什么迷魂药,他竟然为了你去死!”
      看吧,果然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我能解释什么,我解释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我说你爱怎么想就那么想,反正我跟你说了,你哥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亦扬眼睛更红了,他一拳打到我脸上,我被打得飞到一旁,脸蛋瞬间肿起,一大片火辣辣的刺痛。
      紧接着,那群人高马大的男生都围了上来,你一拳他一拳,我被摁在地上打得双眼模糊,身上疼得快碎了,鼻子嘴巴止不住地出血。
      很疼,但我没哭,挨打有什么可哭的,不过是皮肉之痛而已,忍过这一遭就好了。
      男生们挥舞的拳头没有一刻停止过,疼着疼着我就不疼了,我感觉自己大脑一片发昏,意识逐渐恍惚。
      这个时候,我听见李亦扬突然说:“摁着点他腿。”
      我那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我的腿被摁住,猛地一凉,我瞬间反应过来了。
      当李亦扬沉着语气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魅力,值得我哥为你付出生命。”
      “樊星,你给我记着,记着我给你的这次教训。”
      比皮肉之痛更痛的痛苦来了。
      剧痛来临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不敢相信李亦扬对我做了什么,更不敢相信我此时承受了什么,我脑子宕机了,这件事超出了我的心理认知,我奉行了这么多年的准则,轻轻松松就被打破了。
      李亦扬没有停止,有人把我刘海扒拉开,把脸完整的漏出来,有人把我的上衣扯开,我听见手机录像时的“当”声,我听见周围人不怀好意的哄笑。
      我哭了吗?没有。
      不是不难过,而是太震惊了,震惊到我忘了还可以哭的这回事。
      按理说我这时候正是半死不活,连自己都顾不上,又怎么能听见其他的声音。
      可我真听见了,我听见了路虎揽胜发动机的轰鸣声。
      江叔叔从小说我聪明,我可以在一众飞速驶来的汽车中,很快找到自家车。
      我有点小得意,又有点腼腆,我说,因为咱们家的车跟别人家的车声音是不一样的,或者说,每辆车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江叔叔的夸奖,所以我对我的这项技能感到骄傲。
      可现在,我却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江曜明回来了。
      我暗暗祈祷着江曜明不要下车,他怎么回家的我不知道,不过我估计他应该会坐到地下停车场,再乘坐电梯直接回家。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求求江曜明千万不要看见我…千万不要看见我…
      我不想被江曜明看见自己最狼狈最丑的样子,我在他面前已经够卑微的了,我长相不如他,学习不如他,身体不如他,在他面前,我像蚂蚁一样渺小。
      更何况,我抢了专属于他的父爱,我花着本该全是他的钱,我睡在本该都是他的房间,面对江曜明,我心亏。
      我对江曜明到底是什么感情?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小时候是恨他的,长大后我才明白,他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我的那点轻飘飘的恶意在他坦坦荡荡的眼神里无处遁形。
      我无法恨他,我也不想恨我爸,我爸纵有千万般不好,他也曾养活我好几年。
      思来想去的,只好恨我自己了。
      我要是不出生,我妈就不会得抑郁症,她就不会死,江曜明也不会失去妈妈,江叔叔也不用捡个累赘。
      一切都怪我。
      我一边忍受剧痛一边脑袋放空,思绪不着边际的东飘西飘,可飘着飘着又回到这剧痛中来,因为痛着痛着竟然渐渐变了点味儿。
      李亦扬额头满是细汗,他低头看我,眼神还是恨不得杀死我,只不过不是用拳头,而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他那猩红的眼仿佛饿了数天终于捕到猎物的雄狮,而我是他叼在口中即将撕扯血肉咽下肚子的猎物,我将在他身体里被分解,融化,我将与他合二为一。
      我怔怔地看他。
      李亦扬恨恨地看着我。
      突然,他猛地俯下身,火热的双唇覆在我的嘴唇上。
      他嘴唇又软又厚,软乎乎的温热像出锅放凉的馒头皮。我们唇碰唇,谁都没有动,谁也不会动,大眼瞪小眼半天,他突然舔我一下。
      几乎是瞬间,一股麻意从我的尾椎骨升到脑瓜顶,我不禁发出不受控制的声音,这灭顶的感觉比我偷偷往江曜明球鞋里扔毛毛虫还要快乐。
      与此同时,我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我知道是谁。
      我应该喊他的,我应该推开李亦扬的,再不济我也应该大声呼救,总之我一定要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啊不对,我本来就是受害者。
      可是这该死的时机让我无法发出别的声音,李亦扬像是受了刺激,他掐着我脖子几乎要把我捏死,我本就零碎的声音更加破碎,多余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脚步声停了。
      难得我还保持一丝理智,我在这地动山摇中艰难地把脑袋扭到胡同口。
      江曜明双手插兜,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的校服依然崭新洁净,脚下踩着的球鞋一尘不染,他单肩背书包,左耳戴着有线耳机,他还是那么俊朗帅气,看向我的眼神仍像在看一件垃圾。
      我眼含热泪,我拼命摇头,我面露恳求,我想向他伸手示意,我要示意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只是我的胳膊太疼了,可能是断了,我连抬都抬不起。我又尽力的想把胳膊贴地平移到江曜明的视线里,我想让他看见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强迫的,可是我胳膊刚往上动了一点,江曜明转身就走了。
      他走的很干脆,一点都没犹豫。
      我愣在原地,这次连疼都忘了喊。
      怎么可能呢?他不是最喜欢惩恶扬善的人吗?他不是最看不惯有人被欺负吗?
      为什么他可以帮助那些跟他毫无关系的同学,却不能帮助与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哥哥?
      不恨江曜明,我用了五年。
      恨上江曜明,只用了十秒。
      现在想想也怨不得他,本来就跟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要为了帮助你而惹了一身腥,还是那句话,是我太矫情,是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我恬不知耻的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全部安在江曜明身上,仿佛这样我才能喘口气,我才能靠着恨意,理直气壮的,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所以我得癌症纯属是报应。
      李亦扬结束的时候,我已经麻木了,我的脑袋还歪向胡同口,一句话都没说。
      李亦扬用纸擦擦,又帮我把衣服穿好,人高马大的帮手早就被他打发走了,胡同只剩下我们两个。
      他把我抱起来,想让我坐着,他要给我穿外套,可我连坐都坐不住,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身体里面非常不舒服。
      李亦扬把我抱在他怀里,让我倚靠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脏砰砰乱跳,一下一下撞我耳朵,他的怀抱非常烫,我靠着没一会儿就热出汗了。
      李亦扬把外套给我穿好以后,又把我调个方向,与他面对面。
      他看看我,突然伸手摸摸我的眼睛,惊讶地问:“你哭了?”
      哭了?我哭了吗?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往脸上一摸,泪水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流出,脸颊两侧的泪水已经干成一片了,我耳朵里蓄了一小汪泪,随着我的动作,泪水顺着耳廓流下去,顺着脖颈流下去,水流过的地方痒痒的。
      原来我的泪没有流尽。
      上次哭我是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痛。可这次我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呆呆地看着李亦扬,只有一滴一滴砸在衣服上的水渍证明了我的悲伤。
      李亦扬看着我,看着看着,他眼圈也红了。
      他猛地把我拥入怀里,他哽咽着说,樊星,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
      我比我哥先喜欢你。
      可是他跟我说,你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是他贫瘠生活里的一束光。
      我只能放手。
      对不起,樊星,我不该埋怨你,我不该把我哥的死都推到你身上。
      我对不起我哥,我做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可是我好喜欢你啊樊星,求求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看吧,他刚找人群殴我一顿,又不顾我半死不活强迫我,等他舒服了我还差点被他搞死。
      就这么一个畜牲玩意儿,他竟然说他喜欢我。
      而我这个傻逼还真信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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