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烬火》Tumbleweed

1、第一章

　　秘银之都，秘法学廷总部高塔。
　　高塔最顶层的守卫通通安详地昏睡在地，脸上带着和蔼平静的笑容。身披深蓝色长袍的少年伸出手触碰被看守的那扇花纹繁复的大门，
　　在他指尖碰到那扇门的一瞬间，刺眼的光芒霎时从门上的花纹流转，顷刻连接成了一片规律的圆环。
　　少年手上萦绕起浅浅的黑雾，雾气四散而开，化作无数条丝线伸展，伴随着少年口中吐出的咒语那独有的韵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一点一点、缓慢地将门上的光芒蚕食干净。
　　“咔哒”一声，大门随之打开。

　　少年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内被施展了延展的魔法，导致内部形成了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空间。一排排沉重的书架排列整齐，昏暗的烛火永不停歇地跳动着，照亮了目之所及的地方。
　　少年漫不经心地伸手，指尖扣住了一本书的书脊——

　　“亲爱的维普，我的朋友。”
　　他的动作随着声音响起而停止。来人的声音习惯性地把音调拉长，缓慢而回环往复，唱歌剧似的说出话，“一会儿不见，你怎么跑到了藏书馆来？”

　　“我这不是什么都没看吗。”
　　少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侧头看过来。
　　来人是个成熟男人。身穿与少年如出一辙的深蓝长斗篷，只是他的身上没有像少年那样挂着大大小小零碎的装饰品。他亚麻色的卷发扎成小辫，浅棕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笑意，仿佛一泉摇晃的水。他下巴上的胡茬修剪整齐，整个人显露出一种风度翩翩的气质。

　　——秘法学廷的核心高层之一，阿修兰斯特·奈雷亚。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秘法学廷藏书馆，也只有这种核心高层才有随意出入的权限。
　　阿修兰斯特耸耸肩，神色忧郁地叹了一口气：“我的朋友，你惹出大麻烦了。”
　　他伸出手，晃了晃今天早上最新的那份报纸。

　　少年瞳孔闪了闪，“给我看看。”

　　阿修兰斯特将报纸递过去。
　　少年把报纸展开，直接对上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通缉令。
　　报纸详细报道了天穹帝国失踪的王储雷欧的死讯，并贴出了王室查证的嫌疑人——
　　照片上少年身穿秘法学廷统一的深蓝长斗篷，身上用金银细链挂着零零碎碎的小装饰物，中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灰蓝色的瞳孔里一片冰冷，傲慢地垂着嘴角。
　　通缉令上还贴心地指出了他的信息：维斯珀·格雷，秘法学廷特聘药剂师。

　　维斯珀冷冷弯起唇：“‘谋杀王储’？”

　　“是你干的？”
　　“不是。”

　　阿修兰斯特端详着他的神情：“有人在针对你？”
　　在阿修兰斯特记忆里，这位朋友脾气可不算太好的，但他从不会因为被什么人扣了一口黑锅而有什么太大的表示……秘法学廷的人往他身上甩的锅数不胜数，在维斯珀眼里甚至还是给他增加威慑力的表现。

　　“针对？”维斯珀说，“没有的事。”

　　没有吗？……阿修兰斯特原猜想是有人在栽赃导致，但维斯珀否认了这一点。

　　“我的朋友，你会魔法这件事情，你居然没有告诉过我。”
　　阿修兰斯特转移话题，又叹了一口气。

　　维斯珀云淡风轻：“你问过吗？”
　　“……”

　　现在维斯珀的状态和以往遇到这种事比起来有点不对。阿修兰斯特漫无目的地想：看起来维斯珀正是那种以恶意和恐惧为本的黑魔法师，倒也刚好解释他背了那么多锅还不声不响的行为……但如果不是和人有矛盾，还有什么能让他产生和以往遇见这种事时不同的情绪？

　　摇了摇头，阿修兰斯特不再去猜测这位脾气古怪的友人的想法，毕竟保不准维斯珀就是这一次突然想要深究了呢。
　　所以他只是指了指藏书馆的门，说：“既然你会魔法，我就不去请别人了，你来重新画个禁制。”

　　大门黯淡无光，上面的禁制明显已经被彻底破坏。

　　维斯珀惊奇地扫了他一眼：“我不是没有权限来这里吗？”
　　要是让他重新绘制门上的魔法阵，秘法学廷对他权限的限制——至少在藏书馆这方面的——可就形同虚设了。

　　阿修兰斯特：“……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有没有权限很重要吗？
　　他现在看着一片死水一样毫无魔法波动的大门就头疼——就算是请学廷里别的魔法师来，还能拦得住维斯珀·格雷？

　　维斯珀又笑起来，身上的小装饰品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
　　他一边笑一边说：“权限手牌给我看一眼。”

　　阿修兰斯特从身上翻出一个银质小牌子递过去。

　　维斯珀翻来覆去把玩了几遍，黑色魔力顺着上面的纹路走了几圈，就几乎弄清楚了上面的魔力规则。
　　“早知道我就自己仿一个了……”他喃喃道，“这个联结方式再给我几天也能研究出来……”

　　阿修兰斯特重重咳了一声。

　　“你咳什么？”维斯珀瞥了他一眼，“害怕我伤害到那些废物魔法师可怜的自尊心？”
　　阿修兰斯特：“……”
　　他名声那么差，其实也不全是别人甩锅的原因吧。

　　说实话，阿修兰斯特的确有些震撼在心里。秘法学廷内他是维斯珀的招揽人，和对方关系最好，但维斯珀在学廷内是药剂师的职位，他也不太清楚这家伙居然称得上是个大黑魔法师。

　　阿修兰斯特说什么“重画禁制”完全是随口一提，制作禁制的魔法阵比直接干脆地破坏禁制难很多，再加上大门禁制还需要和高层们手上的权限手牌进行魔法阵关联。当时的秘法学廷是先画禁制再刻印手牌魔法阵，现在让维斯珀凭手牌倒推大门的禁制……阿修兰斯特都觉得自己在为难对方。
　　然而有些人可能就是天生天赋异禀，维斯珀·格雷阁下无数次证明了他古怪傲慢的脾气有着强大能力的支撑——

　　维斯珀掌心向上，吐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咒文，黑色魔力逸散成雾气自他的掌心扩散而开，一点一点渗透到那扇大门上。
　　黑雾在门上勾勒成一个环，而后不断变幻上面的曲折纹路，慢慢地被调整成正确的样子。

　　维斯珀放下手，转身把最开始碰到的那本书从书架上摸了下来。
　　“作为报酬，这本书我带走了。”

　　“什么？——”阿修兰斯特转头扫了一眼书架，对应上缺少的是哪本书后，立刻松了一口气，“哦《潮汐灾变史》啊……你拿吧，别给其他人看到了就行。”
　　维斯珀眨了眨眼，幽灵似的瞬间离开了。
　　只留下阿修兰斯特在原地，忽然反应过来：那小子分明是在修补弄坏的禁制，哪里来的报酬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