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骗子》落雁木

1、不怀好意

　　“贺总，到了。”

　　车稳稳停在会馆门口，贺闻声缓缓睁眼，接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只来得及在车上稍微小憩，他的眼里是满是疲倦。

　　他抬手捏了捏后颈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便有侍者替他打开车门。

　　贺闻声轻声道了声谢，感受着华国二月吹来的冷风打了个寒战。他挂起笑容掩饰起疲惫，拢了拢大衣抬腿往里走。

　　“先生，里面请。”

　　礼仪小姐悄悄瞥了一眼贺闻声，马上低下头红着脸替他推开宴会厅的门。

　　贺闻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身材又练得极好宽肩窄腰，梳了个背头前额没有一丝多余的头发。宽松的浅灰色的西装外套搭上同系列的阔腿西装裤让他严肃的神情显得没那么正经。外套里灰色竖条纹的衬衫衣袖翻出一大截，如此随性但脖间宝蓝色的领带依旧束得规规矩矩。

　　贺闻声的母亲是M国人，他身上也天然带有二分之一M国血统——浅棕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所以，在这一群土生土长的华国人里他总是格外显眼。

　　再加之他生得好，剑眉星目，连眼皮褶皱的宽度都刚刚好，鼻梁高挺完美继承他母亲的优点，细长的眼睫在他垂眼的瞬间在他的脸上投下倒影。他的嘴唇颜色很浅，当他笑起来时总是一个很美的弧度。

　　他微微抬头扫视着四周，他依然笑着，锋利的下颌骨连同颈部流畅的肌肉线条却在无声表露，这朵高岭之花的冷情。

　　“闻声哥，好久不见啦！”

　　贺闻声刚走进宴会厅就有一个少年熟稔地将他拥入怀里，他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又拍了拍少年的头，颇像个长辈慈祥地笑着，“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你还没我高现在都超过我了！”

　　贺闻声拉开和眼前少年的距离，微微抬眼佐证自己的说法，“常阿姨呢？我去跟她说句生日快乐！”

　　少年侧身往后一让，微微噘嘴：“我带你过去！”他侧身轻轻撞了撞贺闻声的胳膊：“我妈说你这么久没回来可不能怠慢你。”

　　“你小子越来越会贫嘴了！”贺闻声抬手将手指杵在少年额头上将他推远嗔怪道。

　　“本来就是嘛，我已经一年没见过你了。”贺闻声不动声色地放开少年挽着自己的手，“你这次回来呆多久啊，不会和去年一样宴会结束你就走了吧！”

　　贺闻声淡淡笑了笑，“不会，我这次回来要待一段时间，不会那么快走。”贺闻声侧头瞥了眼少年，“你可以想想有什么想玩儿的，叫上照影我带你们一去。”

　　“好耶！我就知道闻声哥最好了，比我大哥好。”

　　贺闻声眼神亮了亮，刚想开口问什么少年依然把他领到今晚宴会的主角面前。

　　“常阿姨，生日快乐！”贺闻声笑意盈盈走上前，乖巧的抱了抱面前贵气的中年女人，“常阿姨还是这么年轻！”

　　拥抱完常母，贺闻声往旁边一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笑着侧身，微微点头，“叶叔叔，好久不见了！”

　　常母开心地笑了两声，拉着贺闻声的手好不欣喜，“闻声回来了，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妈妈她最近好多了，医生说只要安心静养很快就会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常母拍了拍贺闻声的手背，轻声安慰，“你现在年轻有为，她是可以放心把公司交给你好好休息休息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贺闻声脸上挂上无奈地笑看了看常母又看了看叶正，“但叔叔阿姨也知道我妈的性格，还得叔叔阿姨帮我好好劝劝她。”

　　“她还是一点没变跟年轻时候一样要强。”叶正低低笑了两声，“闻声你也别太担心，我和你常阿姨会多劝劝她的。”

　　贺闻声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与两人轻轻一碰，“那我就先谢过叔叔阿姨了。”

　　“闻声，你这次回来预计待多久啊，还是过几天就回去了么？”叶正呷了口酒，“我听说你和你朋友那个研究所最近有做中药材研究的打算。正好我有个朋友在梅山有个药用植物园，他们做中药研究好多年了，你要是有空可以过去看看向他们取取经。”

　　“对，多去跟他们学学对你有好处。”常母附和。

　　“我和叶叔叔想一块儿去了。”贺闻声举杯轻轻碰了碰叶正的杯沿，“我之前就打算回国考察，但因为我妈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搁置了。现在我妈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这次回来是打算多待一段时间向前辈好好学习一下的。”

　　“年轻人能这样想就好，要谦虚也要有干劲儿。”叶正满眼欣赏拍了拍贺闻声的肩，“我把他们药植园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推给过你，我跟他说好了你随时有空过去就行。”

　　“谢谢，叶叔叔。”

　　叶正笑着摆手，他们后面这一代要不就是还在读书的小娃娃，要不就是没什么能力还在朝父母伸手混吃等死的二代。像贺闻声这样有能力、有手腕而且能靠自己有了一片天地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叶正喜欢这样有野心的年轻人，即使他不是自己多年好友的儿子，仅出于惜才他也愿意适时提供一些帮助让贺闻声丰满自己的羽翼。

　　“方维义，那人是谁？”

　　站在宴会厅二楼的黑衣男人在这群显贵里显得格格不入，别人礼服西装而他似乎更在意是否舒服，黑色大衣，黑色裤子，黑色羊绒毛衣，衬得他脖子上的青筋愈加明显。

　　他这架势不像是来贺寿的，倒像是来给主人家添堵的。

　　这人明明一身儿名牌，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混混闯入了贵族游宴的礼堂。

　　男人拉低鼻梁上的墨镜，微微低头像猎豹打量自己的猎物一样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在暖黄色光晕下，举杯、饮酒浑身上下闪着梦幻光圈的贺闻声。

　　他看着他语气上扬，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似乎对贺闻声很感兴趣。

　　“你又想祸害谁？”站在他身侧的人到不似他一副纨绔样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顺着常旭的视线看去。他表情一凝，梗着脖子有些怀疑，“贺闻声你不认识？他妈妈和常阿姨可是多年好友，专门从M国回来给常阿姨贺寿的，他每年都会来，你不认识他？”

　　常旭冷冷转头睨了身旁的人一眼，“亲，我被我妈关在外面读那个破书读了八年，一共也没回来过几趟我怎么可能知道！”

　　“对哦，”那人像是想起什么嗤笑起来，“我忘了你那几年就没怎么回过国。但常余跟他的关系倒是挺好的。”

　　方维义随口的一句话，却让常旭的眼神霎时阴沉地可怕。

　　“阿旭！”他拍了拍常旭的胳膊故作深沉，“我劝你就别打人家的主意了，他跟你在外边玩儿的人可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又没有生殖隔离不都是人！他跟常余能好好相处，也就能跟我好好相处。”常旭居高临下盯着贺闻声，被加重的“好好相处”也有了其他意味。

　　“人家不玩弄感情！你——根本没感情！他可不像你对小男孩儿用完玩儿够了就扔！反正他和你不是一路人还是少招惹。更何况他家和你家关系那么好，而且看样子你妈也喜欢他，要是被常阿姨知道你干了什么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你看他的腰是不是很细，”在贺闻声没注意到的地方常旭黏腻的视线黏在他身上，又湿又黏还带着一些莫名的占有欲，“还有腿和屁股……啧！”

　　“啧个屁，你有病吧！把你在外面的劲儿收一收，要犯病找别人去别在我面前犯病！”

　　常旭没把方维义的话放在心上，转过身将墨镜往上推了推，“你说他这种假正经的斯文败类在床上是什么样的？”

　　常旭转身靠在扶手上，轻“嘶”一声仰着头像是想到什么语气愈加轻佻，“你说他这张脸在床上会露出什么表情？哈哈哈哈！”

　　方维义被常旭拐骗“良家妇男”恶趣味激得打了个冷颤，不禁瞥了常旭一眼幽幽道：“你还真是有病。”

　　常旭猛地将头凑到方维义面前，逼得他下意识后退。方维义隔着黑色的镜片看不清常旭的眼睛，但他却感觉脊背发凉四周常旭的眼睛里好像还闪着吃人的绿光。

　　“你不觉得把高高在上的谪仙拉下凡尘很有意思吗？人，是受欲望支配的动物，我就喜欢看他们这种有崇高道德的人，被欲望浸染、撕碎，跌落神坛。”常旭背靠栏杆，手肘支撑着身体，手掌在空中挥舞，手指不安分地描摹着贺闻声的身体。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我是个变态上不了天堂，但地狱的路不好走只能多拉些人来地狱陪我。”

　　方维义抬眼盯着常旭像是在盯着什么中二少年。

　　“你TM不会以为自己这样很有型吧？大哥，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你这样真的好瓜！”

　　这人以前也不这样，怎么出去读了几年书回来就这样了。

　　方维义想着，视线不自觉打量起好友。他印象里的常旭最开始不是这样的，他那时还是他们圈子里最不合群的，现在到成了最合群的那个。

　　常旭像是感受到身侧打量的视线，转过头正好与方维义视线相撞，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

　　方维义看着常旭的动作，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转过身撑着栏杆，看着楼下还游走在各方显贵中的贺闻声隐隐约约想起多年前的事。

　　贺家出事那会儿，方维义年龄不大，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半大小子的年纪好像能懂事一点，但还远不能明白人性的弯弯绕绕。他只记得贺家的企业像被西域的风沙吹过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鲸落而万物生，它剩下的经脉也被蚕食殆尽，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贺家倒了，常旭也在那段时间被送出国几年没回来。

　　常旭注意到方维义眼神的变化，但他不在意也不想知道，他不关心除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想法，他们的爱恨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就是这样一个卑劣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