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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心现世脱险虎龙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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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前,妖怪被人类催生出来。他们是以猛兽做蛊用来养育鬼魅,无意中产生的战争武器。
他们拥有类似人的意识,那是兽类与鬼魅的灵魂融合而产生的。他们强壮彪悍,有先天的战斗与智力优势。
由于战争与妖怪的反抗,妖逐渐参与人的生活。但是他们终究只是个蛊,下在他们丹元中鬼魅身上的秽,变成了控制他们的把柄。
素影浮动,风姿绰约,一人抗持千妖万马。游刃有余。
心魔一阵又一阵地涌上神经。他为了压制心魔,几乎命数已几近枯竭。
就差最后一个魔物了,他就可以施展引魂术了。
就算魂飞魄散,又能怎样。
忽而,西风烈烈而起,扬尘千里,一位通体黑甲的男人,隐约闪现。
“景儿?”安菩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冰冷面孔。
“你,怎会?”
二公子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位他日日思念的男人,竟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呵,说要助我涅槃?!而今,却与我相抗,与妖孽并肩!”安菩已剃发为僧,身披污赃的袈裟,手持被血污浸泡的舍利,满眼猩红地怒吼。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安菩,举起长剑正对着他的脸,“这与你有何干?”
“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信仰,我就不应该信任你。”二公子扬起被泥土染黑的面庞。无助地笑了。
那合十的双手放了下来。
“你又骗我。”
泪水刺激了眼膜。
视野迷蒙一片。
袈裟轻浮,端庄却失去原有的神圣,一只手臂忽而穿膛而过,鲜血从胸腔流出,沁染那冰冷的盔甲。
“季景…你?”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为何要骗我?”
种种不解,埋怨,愤恨,都堵在胸口。
他不忍说出口。也无力说出口。
他太累了。
“现如今…你又要杀了我,对吗?”胸口传来的剧痛麻痹了神经。
二公子已无力挣扎,因为阻拦他的人是季诗年。
“别让别人玷污了我的身体。”
“景儿…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最后一滴泪浸染土地。
季诗年低垂着头,不敢看他那缓慢闭上的眼睛。
二公子的心脏已然被季诗年捏得四分五裂了。血水淅淅沥沥地从手上滴落。
季诗年抱着那具渐冷的躯体,脸部滑下两道泪痕。
“对不起……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将他横抱了起来,穿过林林尸群,越过万马千军。
墨黑色的八卦阵晕染开,逼人的冷冽越过崇山峻岭,“告诉原无欺,从今以后,我和他再无瓜葛。”
一只小妖跪下,“将军……你为何,为了这么一个叛国的贼人,做到这种地步?”
来到那他们曾立下誓言的雪山。
山洞内的缠绵记忆仍在脑海翻涌。
指尖向内,穿过胸腔,泪水溢满眼眶。滴落的泪水,是失去爱人的悲,是穿膛破肚的痛,是手刃挚爱的悔恨欲绝。
“尊敬的二公子,这颗心还给你。”
远处,天雷降下,落在了安菩那颗粉碎的心脏之上。
“我已不人不鬼,这颗心也不必再要了。就让它引你入轮回吧。”
他们所处的山洞黝黑一片。
忽而金黄乍现,就这样不休不止地闪烁了三天三夜。
季诗年最后在那,已经冷透的耳垂上深深地吻了一口。
我的心头血留给你了,二公子。
原谅我。
由此,世间再无季景的任何讯息。
“咕噜咕噜”
“咕噜噜”
“咕噜”
漆黑的水在不断地向自己的身体施压,安顿贤登,用力地向上扑腾。
绝望与恐惧充斥大脑,他不希望刚刚逃离那毫无人权的生活,便死在了这条河里。
就活了这么十八年,正常人的生活还一次没有生活过。
幼年怕被发现,被藏于家中。
青年被发现,囚于碉楼。
真是讽刺,自己又与那居于社会底层妖怪又有什么区别呢。一直生活在囚笼里,即使是进入社会,自己的命数也只能掌握在他人手里。
也真是,为什么要出于善心,救一个非人非鬼的小女孩儿。还吃力不讨好地被推下来。
他如今被师父封存了法力,还无法施展法术。
都怪那未知的力量,在体内作祟。
空气被从胸腔内挤出,脚踝被用力拽着,被甩进了泥泞之中。突然脑袋一僵似乎被注入了什么东西,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最后,嘴里充斥着腥臭的泥浆,全身的皮肤都淹没在黏稠的浆液里了。
“完了。刚到栖山就被噶了。”
真是感叹命运的眷顾。
那束灿烂而又亲切的魂识又出现了,将贤登从污秽中向上拖拽。
无数只黑漆漆的手向上伸展,按压、撕扯着他的身体与灵魂。一只手臂接着一只手臂,串联成一条黑色长绫,蒙住了他的五官,并向下挤压揉搓着。尸臭味向五官里蔓延,呻吟、嘶吼、狂叫在耳蜗、脑子、唇舌间肆虐……
一束白光刺破了乌黑粘稠的尸碎,向上迅将他速牵引出了水面。温暖而又慈爱地斥退了那满身的污浊。
哦,又是那束引领着我,发现父亲尸体的鬼魂。
慢慢地引领着贤登向远处飘去,引领着他,向灯火通明之处,缓行着。
他能感觉到秽在体内胡乱冰冷地搅动着经络的気。腿像灌了铅一样,步履维艰。
好冷,好累,什么时候能到啊?
追寻着前这抹金黄色的魂识,终于弥散地消失在了一座瑰丽旖旎中式的别墅前。他感觉全身上下,在被寒风炙烤着,似乎沥干了所有的水分。
他的身体疲软,隐隐约约看到一缕模糊的身影向他冲了过来。瘫倒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那么烫?”声音似乎在打旋…
“掉水里了…放心…”回应道。
一张温润舒朗的面孔在眼前渐渐隐去了,随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梦境。
一团明火点燃了衣袖,星星点点地向全身蔓延。云肩、对襟、腰带、裙摆……
“娘!”
那匍匐在地的女人,扭转过了头。黑色的焦油带着火光,从脸上滴滴坠落。焦糊的皮肤黏上了牙齿,斑斑点点的,像长在牙齿上的黑斑。
斑斑点点的牙齿轻颤,随着焦皮的爆炸的声音,发出“咯咯”的声响。
“快跑……孩儿……”蓝色火焰逐渐猛烈。被火焰淹没的脸,隐约显现出了头骨,但她仍然卧倒在地,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柳青,带着他走啊!”母亲没有了双腿的裤管,烧出了颗颗空洞,在火焰中游走。像一个匍匐在地的幽灵旅客。
周围的青草妄图用青翠扑灭这烈火。
可惜,只是徒劳,在火光中翻涌着,最后化作一团灰烬。草木余烬和焦糊的头发,散发出来的柴涩的糊味儿,熏透了整个夜晚。
“阿娘!”梦呓在房间内不停地回荡着。酸涩的泪水从眼角轻轻地滴落在那晦暗的梦里……
又做噩梦了。
温暖的卧室里,漫着温暖的檀香的气息,唤醒了他疲惫的身躯。
头好疼。全身酸痛乏力。
他几乎感受不到身体里的秽了。
眼神瞥过这个房屋,轻欧式风,温暖的壁炉在燃烧。中式茶几,还有一个小巧的真皮沙发。明明都是搭不着边儿的昂贵家具,组合起来却尤为温馨。
对啊,这可是栖山。
即使是在那火车站的郊区,建筑也是栉次栉比,雕栏浅巷。诸多欧式建筑配合中式情调,去除了二者原有的庸俗、繁琐之感,平添几分自由与威严。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落地窗外,菩提树的枝叶与果子交缠下垂,被雾水打得湿漉漉的,晶莹透亮。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男人一身皮衣,披肩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开。挂在微翘的鼻尖上,带着困倦与阴郁。
眼神细腻生辉,眼波流动间,唇角藏匿着一抹媚人的笑。
“醒了?”
看着贤登惊异的目光,疑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哦,没有没有。”匆忙地移开了,那打量的目光。
“好,还难受吗?”说着向他靠近,轻轻地俯下身子,蹲在他耷拉在床沿的双腿前。
摸了摸额头。
“没烧了。”仰着头看着他,“要我端上来吗?”
“呃…不用。”贤登往后仰了仰身体。下意识想避开这个靠近的人。
“嗯,好。”季诗年站起身来,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面含微笑地看了一会儿。
贤登被看得全身直发毛。眼睛骨碌碌地打转。空气一顿凝滞。
“下来吃饭吧。衣服在柜子里面,给你洗好了。”说完转身离去了。但,又顿了顿脚步,道“走得动吗?”
“嗯,可以的,谢谢你”贤登报以一个舒缓的微笑。
“好。”
餐厅的窗户半开着,深秋的晨风淡淡地吹动着,这位深藏着拉萨风情的少年的发梢。深绿色的藏装如高原的碧草。云肩依托着,右肩上的毛绒边饰似乎保存着几许雪山的余温。
一口一口地吃着鸡蛋羹,右耳的三颗红痣一闪一闪的,衬得他越发白净可人。
“小朋友,怎么发得烧?在哪儿遇到的邪祟?”
“那老头儿怎么说的,让你欣然不远万里来找我。”他微微偏头,用手支着脸问道。
“在车站遇到的。师父说,想活命就来找你。”他唇角微颤。
“怎么到了不通知我一下啊?”
失落压抑地张口,“事发紧急,他们找到了我,屠戮了雨芝堂。”又疑惑地抬了抬头,“你知道我的经历吗?师父告诉你了吗?”
季诗年笑了笑,温柔地看着他,“当然。”
贤登如今的胸口压抑极了,又是一群被他连累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勺子,悲痛的眼神溢进了空气。
“不用担心,那老头儿厉害得很。”
不知不觉间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摸了摸。又揉了揉。“别怕,我不会被你连累的。在我这儿,你可以安心的休息。”
他当然知道他的经历,父母惨死,师傅弃他而去,和他亲近的也就老头儿还活着。
季诗年顺势将手,滑到了他冰凉的面颊上,给他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暖。
贤登没有抬眼,温柔的气息使他鼻尖发酸。十八年来的种种在脑间流转,太多辛酸与苦痛,无人倾诉,无人体谅。
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
如今,他终于成功地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是该庆幸,还是唾弃自己的懦弱呢?
贤登握住了那只充满鼓励的手。捧着那张早已涕泪纵横的脸。
声声抽噎,从他喉间传来。
“别怕,以后哥哥保护你。”
贤登像敲蒜瓣一样,连连地点头。
鼻涕泡都出来了,纸巾被贴心地推到了他面前。
“可以相信哥哥,哥哥不会害你。哥哥和师父是一样的。”
贤登微微颤抖的身体,强行地平复了下来。
“哥…谢谢你们…”低垂着头,轻声哽咽。
“好…”
贤登已经很久没那么哭过了。
上一次还是三年前,景儿为救自己而落入悬崖后,自己被师父救下来,在他怀里那次悲痛欲绝的嚎啕了。
红彤彤的小眼儿,抬眼看了看季诗年。总感觉这个人很熟悉又值得信赖。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上一次,第六感就很准确地指出了,师父是一个可靠的人。
季诗年,接上他那轻飘飘的眼神思考着。现在的二公子,应该还是一个单纯的小朋友吧,“多大年纪了?”
“18”
哦~还太小了。
“哦对了,我叫季诗年。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叫哥哥就行。”他满眼深情地说。
“我叫朗顿贤登。”看着他绵密的眼神,使他胸口一紧。
是不是因为,来到第一天,就在人家面前痛哭流涕。有些不自持了。才那样看着他?
“不,以后你就叫季菩安。”
季诗年摩擦着,他耳朵上的红痣。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弄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