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12、第 12 章

　　夜色渐深，那如泣如诉的箫声终于在一个悠长而颤抖的尾音中彻底消散，余韵却像无形的丝线，依旧缠绕在寂静的夜空里，久久不散。

　　陆景渊，当朝二皇子，执着那管紫竹洞箫，定定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眸子对着虚空，仿佛还沉浸在那曲自谱的哀音之中。许久，他才深深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沉重。

　　这声叹息，也将他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了下午，那场与母后不欢而散的对话。

　　皇后带着薄怒踏入静思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渊儿！”皇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周小姐？让她在烈日下念书直至晕厥！这太过份了！”

　　他当时是如何回应的？心头那股被安排、被怜悯的郁气骤然上涌，让他脱口而出，语气尖锐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过份？那也没有母后硬把她塞给一个瞎子过份吧？”

　　“你！”皇后被他这句话噎得瞬间失语，脸上血色褪去，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

　　陆景渊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伤了最关心自己的母亲。他心头一涩，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疲惫和认命：“母后，你不用为我费这些心思了。我一个人……很好。真的，不需要成亲。”

　　“胡说！”皇后打断他，语气急切又带着不容置疑，“你怎么可以不成亲？你是我天朝堂堂的二皇子！母后定然会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姑娘做妻子！”

　　“既然是最好的姑娘，”他嘴角扯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那就更不能……拖累人家了。”一个瞎子，一个连生活都需要倚仗他人、连对方容貌都无从得见的废人，凭什么去匹配那些明媚鲜活的贵女？凭什么去耽误别人的一生？

　　“胡说！什么拖累！你只是……”皇后的话戛然而止，似乎那个残酷的字眼连她都不忍心说出口。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转换了话题，语气变得循循善诱，“再说了，这几日接触下来，我发现这周姑娘是真的很出色。知书达理，沉稳内敛，遇事不急不躁，而且她还精通音律，与你定然能说到一处去，岂不是很相配？她长得也是极美的，正可谓秀外慧中……”

　　“美？”陆景渊空洞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荒芜的沉寂，他轻轻反问，带着一丝自嘲的凉意，“与我有何意义？”

　　是啊，再美的容颜，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旁人口中苍白无力的描述，是与他永远隔绝的另一个世界。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再次将皇后满腹的劝说浇熄，她张了张嘴，竟又一次无言以对。

　　最后，皇后似乎也耗尽了耐心，带着几分没好气的强硬说道：“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任性！再说了，我知你的性子，这几日只不过是安排你们多接触接触，你莫要与我耍脾气！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必须。这两个字像沉重的枷锁，落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骤然穿过亭子，卷起他素色袍角，也打断了他沉湎的回忆。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将他又拉回到了这个只有箫声与月亮的现实。

　　他又叹了口气，这一次，叹息声融进了风里，显得格外萧索。
　　他伸出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对一直静候在旁的小太监道：“回去吧。”

　　小太监连忙上前，熟练地让他扶住自己的手臂。
　　主仆二人的身影，缓缓融入沉沉的夜色，消失在蜿蜒的小径尽头。只留下那亭台、那残荷、那月光，依旧无声地见证着这深宫之中，不为人知的无奈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