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8、第 8 章

　　第二日，用过早膳不久，皇后身边老嬷嬷便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小宫女，手里捧着几本装帧古朴的书籍。

　　“周小姐，”老嬷嬷笑容谦恭，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皇后娘娘吩咐，将这几本南疆风物杂记送到静思轩去。娘娘还特别交代……”她略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周落萦，才缓缓道，“若那轩中之人对小姐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还望小姐莫要动气，若是可以……便依了他吧。”

　　周落萦心头那点昨日被强行压下的火气，因着这句话又“噌”地冒了出来。又是静思轩！又是那个性情乖戾的盲眼公子！皇后娘娘这分明是早有预料，甚至可说是……刻意安排？

　　她心中疑窦丛生，夹杂着被愚弄后的不忿，却也无法违逆皇后的意思。她接过那几本略显厚重的杂记，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仿佛也压在了自己的心头上。

　　带着这份复杂难言的心情，周落萦再次踏入了那片幽静的竹林，走向那座奢华而孤绝的轩馆。

　　今日，那人并未在室内。庭院中，晨曦透过竹叶洒下细碎的金光，他正背对着院门，手持一根乌木手杖，静静地站立在光影交错处。他微微仰着头，闭着双眼，似乎在感受阳光的温度，消瘦的背影在明亮的光线里显得有几分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折弯的孤直。

　　周落萦放轻了脚步，但他还是立刻察觉到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便已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又是你？”
　　他缓缓转过身，空洞的眸子“望”向她所在的方向，手杖轻轻点地，“今天又是何事？”

　　周落萦心中一震。他竟然……已经能分辨出她的脚步声了？这需要何等敏锐的耳力和……关注？这个认知让她一时忘了回应。

　　稳了稳心神，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皇后娘娘命臣女给公子送来几本书。”她示意外手中的书册。

　　那人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杖点着地，精准地走到庭院中那株老梅树下的石椅旁，坐了下来。他将手杖靠在膝边，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然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念吧。”

　　“念？”周落萦吃惊地脱口而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你给瞎子送书，不念，是什么意思？”他微微偏头，空洞的眸子准确地对准她，加重了语气，“念！”

　　“你！”周落萦胸中火气上涌，昨日摔碎茶罐的情形历历在目，此刻这蛮横无理的要求更是让她愠怒。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然而，老嬷嬷的叮嘱言犹在耳——“只要不太过分，还望小姐莫要动气，若是可以……便依了他吧。”

　　念书……似乎，确实不算“太过分”的要求。只是这态度，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怒意压下去，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书皮里。她没有走向树荫下的石凳，就那样固执地站在院子中央，站在毫无遮挡的、渐渐变得炽烈的阳光下，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杂记。

　　清脆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开始朗读那些记载着南疆奇异风俗、山川地貌的文字。阳光灼烤着她的衣衫，额角很快便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她不知道的是，坐在梅树阴影下的那人，在她开始诵读后，原本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交叠的手指也微微放松下来。他依旧“望”着前方，空洞的眼里没有任何影像，但耳廓却似乎更专注地，捕捉着那清朗女声读出的每一个字句，以及那声音里强自压抑的、鲜活生动的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