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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求你…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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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山寨众人已聚在门前送行。彭泽天不亮就起身打点,将干粮放进马车。冯豫章小心扶着孟时序上了马车,待他坐稳后,才转身走向彭泽。
“将军,”彭泽抱拳行礼,声音发紧,“此去保重。”冯豫章拍了拍他的肩:“记住我的话,遇事多思量。”冯鹤汀抱着药箱从两人身边跑过,麻利地钻进了马车,还不忘掀开车帘冲彭泽挥手:“彭大哥,后会有期!”冯豫章最后环顾山寨,对彭泽点点头:“待事了,我必来寻你。”说罢利落地跃上马车。
车辙碾过沾露的青草,一行人渐渐消失在向南的山道上。彭泽站在原地,直到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才抹了把脸转身回寨。
彭泽刚踏进山寨大门,一个弟兄就捧着信函和木盒匆匆迎上来:“大哥,这是冯将军留给您的!”他接过木盒,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简单一句:“好好过日子。”掀开盒盖,一颗莹润的夜明珠静静躺在里面,在晨光中闪着柔和的光晕。彭泽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当年陛下赏赐给冯豫章的夜明珠,价值连城。他捧着夜明珠,眼眶渐渐湿润,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将军...”
马车缓缓前行,队伍依旧如往常般行进。青霜驾着载人的大马车,雨霁赶着放行李小马车,紫电和云销策马护卫在两侧。但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车厢内冯鹤汀正拉着孟时序兴致勃勃地说着话,而孟时序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沉默,时而应和几句,眉目间多了几分舒展的笑意。
马车缓缓驶入雄州地界,窗外掠过的风景与孟时序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他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想起儿时总爱偷溜出去玩耍。爹娘寻到他时,从不舍得责打,只会罚他抄书。那时他总不服气地故意写错,结果往往被罚抄更多的书。
云销策马从远处奔来,在车窗外勒住缰绳:“将军,住处已安排妥当。”冯豫章颔首:“好。”他转头时,看见孟时序正望着窗外出神,而他自己也不自觉地望着孟时序的侧脸发起了呆。
孟时序始终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未觉冯豫章的目光。马车缓缓停下,车身轻轻一晃停稳,冯鹤汀突然伸手在冯豫章眼前晃了晃:“哥,该下车啦!你看孟公子看了一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胡说什么!”冯豫章耳根一热,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孟时序这才回过神,闻言立即低下头。
冯豫章率先跳下马车,转身伸手去扶孟时序。触到衣袖下嶙峋的腕骨时,动作不自觉地又放轻了几分。
孟时序站在熟悉的大门前,望着门口侧墙上自己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字,鼻尖微酸。“这里...”他声音有些发涩。
“我买下来了。”冯豫章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孟时序的侧脸上。孟时序轻轻抚过门框:“谢谢。”
三年前去洪都城的时候,他亲手将这宅子典卖,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
冯鹤汀蹦跳着插话:“孟公子不知道吧?原来的房主死活不肯卖,我哥可是花了三倍的价钱才买下来。”“你怎么知道?”冯豫章皱眉。“当然是云哥哥告诉我的!”冯鹤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冯豫章狠狠瞪了云销一眼,云销立刻后退半步,低头假装看地上的蚂蚁。
冯鹤汀理直气壮:“做了好事当然要让孟公子知道,不然他怎知你的心意?”“冯鹤汀!”冯豫章耳根通红。孟时序忽然抬眸看向冯豫章,微微欠身道:“谢谢。”冯豫章慌忙扶住他:“你...你喜欢就好。”
孟时序慢慢走进院子,脚步不自觉地停住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他站在树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从前爹总爱坐在树下看书,娘就在旁边绣花。有次他趁着爹娘没留意,偷偷爬到树上去,没承想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下来,摔伤了腿。爹吓得书都扔了,娘一边给他擦药一边掉眼泪。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孟时序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冯豫章站在他身旁,看着孟时序的泪水划过苍白的脸颊,心里突然揪了一下。他默默掏出帕子,抬手轻轻擦去孟时序脸上的泪痕。
“我扶你进屋。”冯豫章收起帕子,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孟时序轻轻“嗯”了一声,冯豫章没说话,只是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朝西边那间屋子走去。
进了西厢房,冯豫章扶着孟时序在床边坐下。刚想开口,冯鹤汀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连门都没顾上敲。
“孟公子,”她兴冲冲地说,“我哥把所有的家具全换新了!特意买的三张大床放东边大屋,晚上你和我哥睡一间。青霜和雨霁姐姐跟我睡东屋,紫电和云哥哥在北堂打地铺...”
“冯鹤汀!”冯豫章耳根瞬间红透,“你少说两句能憋死?”冯鹤汀故意拖长声调:“咦?这一路你们不都睡一间吗?现在知道害臊啦?”“滚出去!”冯豫章抄起手边的枕头。
冯鹤汀躲到门框边,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道:“东边大屋可是放了三张新床呢,这边就一张,谁还看不出某些人的心思啊~”“冯!鹤!汀!”冯豫章整张脸都涨红了,手里的枕头直接飞了出去。冯鹤汀敏捷地一闪,冲两人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没影了,外面回荡着她的笑声。
孟时序低着头,始终没出声。冯豫章转头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向窗外:“那个...鹤汀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嗯。”孟时序的回应轻得几乎听不见。
冯豫章心里一紧,以为他生气了,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待会儿...要不要去街上转转?”孟时序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冯豫章:“好。”冯豫章悄悄松了口气,看这样子,似乎没在生气。
傍晚时分,众人出了宅院。雄州的夜市已经热闹起来,街道两旁灯笼高挂,各色小吃的香气混在晚风里。
冯鹤汀拉着云销挤到花灯摊前,指着其中一盏雪白的兔子灯:“云哥哥,我要两盏兔子灯!”云销掏出荷包,在冯鹤汀期待的目光中买下了花灯。她立刻举着灯跑到孟时序面前:“孟公子,送你一只兔子!”
孟时序望着眼前晃动的花灯,竹骨撑起的白绢上,用红墨点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怔了怔,嘴角微微扬起,伸手轻轻碰了碰兔子灯竖起的耳朵。冯豫章站在一旁,灯火映得孟时序苍白的脸上也有了暖色。夜市嘈杂的人声中,他听见孟时序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小吃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远处河面上,几盏花灯顺流而下,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像是散落的星辰。
众人正逛着夜市,忽见前方围了一大群人。冯鹤汀以为是卖新奇玩意儿的摊子,拽着孟时序的袖子就往里挤。冯豫章心头一紧,快步跟上。几人好不容易挤到前排,却见一个干瘦老头正抡着鞭子抽打地上蜷缩的少女。鞭子破空的脆响混着少女的哭求:“爹...求求您...那李老爷都七十多了,我不要嫁...”
“你懂什么!”老头又是一鞭下去,少女胳膊上顿时多道血痕,“李老爷是县里有名的富户!嫁过去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
“可他...他前几个妻子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啊!”少女抱住头哭喊。
“那是她们命贱!”老头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掂了掂,“五十两雪花银啊!够给你弟弟娶媳妇了!你个赔钱货,养你十八年,也该为家里做点贡献了!”
鞭子带着破空声落下,少女的哭喊撕心裂肺:“爹!我去绣坊做工,去酒楼帮佣,一定能挣够五十两银子给您!”
“放你娘的屁!”老头狠狠啐了一口,鞭子抽在少女背上发出闷响,“就你那点针线活,十年也挣不到五十两!李老爷肯出这个价,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可以日夜做工...”少女颤抖着去抓老头的裤脚。老头一脚踹开她:“少废话!卖了你,钱来得又快又省事!”
冯鹤汀看着少女被鞭子抽得在地上打滚,气得拳头捏得咔咔响:“哥!你看那老东西,为了五十两银子就要卖女儿,这还是人吗!”说着就要冲上去。冯豫章一把拉住她:“别急。之前我遇到过,江湖上专门有人这样讹钱的。”他眯着眼睛打量那老头,“再等等看。”
孟时序看着少女被鞭子抽得在地上蜷缩,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他太熟悉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了,身上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疤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孟时序已经冲了出去。在老头又一鞭挥下的瞬间,他猛地将少女护在身下。
“啪!”
鞭子狠狠抽在孟时序背上,单薄的衣衫顿时裂开一道口子,底下立刻浮现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时序!”冯豫章脸色瞬间惨白,一个箭步冲上前。他颤抖的手悬在孟时序背上的伤口上方,却不敢触碰,只看到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云销立即扣住老头的手腕,稍一用力就让他痛呼出声:“哎哟!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敢拦着老子教训闺女!”老头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云销捏得腕骨咯咯作响。他色厉内荏地叫嚷:“我卖自家闺女天经地义!还轮不到你们管!”
冯豫章小心翼翼地扶着孟时序站起来,手指都在发颤:“时序,你怎么样?”孟时序脸色苍白,摇了摇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冯鹤汀快步上前,掀开他被鞭子抽破的衣衫,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
这时,那少女扑通一声跪在冯豫章脚边,死死拽住他的衣摆,哭得声音都哑了:“公子!求您救救我吧!我可以给您做牛做马,我什么活儿都能干!”
冯豫章眉头紧锁,目光在少女和那老头之间来回扫视,眼底的疑虑仍未散去。就在他犹豫时,孟时序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声音虚弱:“求你...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