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我不是故意要伤你 ...
-
窗外雪势渐浓,风裹着雪片呼呼作响,天地间的白愈发厚重。
孟时序猛地起身就要往外冲,冯豫章一把将他搂住,生怕他冲进风雪里:“序儿,你的玉佩没有丢,在我这里...”
孟时序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住,缓缓转过头:“在...你这?”
冯豫章立即朝冯鹤汀使了个眼色:“鹤汀,把桌上那个小盒子里的玉佩拿来。”冯鹤汀快步走到桌前,打开小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旁边还放着那块她曾经送给孟时序的、有兔子纹路的石头。她的眼泪瞬间落下,滴落在盒子里。
“给。”冯鹤汀将玉佩递给兄长,声音哽咽。
冯豫章小心翼翼地捧着玉佩:“序儿你看,你的玉佩在这里。”
孟时序一把抢过玉佩,捧在手心轻轻抚摸:“我的玉佩...这是将军送我的...”
“序儿...”冯豫章声音发颤,“这玉佩,不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吗?”
孟时序依旧专注地摩挲着玉佩,轻声道:“这是将军给我的...他不记得送过我这个...”他的指尖描摹着玉佩的纹路,“我一直偷偷留着...不敢让他知道...我怕...怕他知道我喜欢他...”
冯豫章的泪水瞬间决堤,他一把将孟时序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在那人发顶,哭得浑身发抖。
冯鹤汀看着兄长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抽泣起来。
过了许久,冯豫章才勉强平复情绪。他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序儿,我们先喝药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将军,鹤汀小姐也不会说的,她就不会挨骂了。”他的手指轻抚过孟时序的发丝,“你不是还要等将军回来吗?把病养好了,将军就会来接你了。”
孟时序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了一瞬:“对...我还要等将军...”
冯鹤汀连忙抹去眼泪,端起桌上的药碗递过来。冯豫章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凑到孟时序唇边:“来,乖乖把药喝了。等病好了,将军就回来了。”
孟时序低头看着漆黑的药汁,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仰起头,将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苦涩的药汁顺着嘴角滑落,冯豫章立即用袖子轻轻擦去。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铅灰色的云层中透出几缕微弱的阳光。庭院里的红梅被积雪压弯了枝头,却又倔强地挺立着,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地龙烧得正旺,暖意充盈着整个房间。
孟时序喝完药后,一直蜷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攥着那枚玉佩,目光涣散。冯豫章陪着他坐在一旁,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冯鹤汀几次进来查看,看着两人始终坐在地上,又红着眼眶悄悄退出去。
随着药效发作,孟时序轻轻歪倒在冯豫章肩上。冯豫章感受到肩头一沉,低头见孟时序已经合眼睡去。他轻轻地托起孟时序单薄的身子,起身走向床榻,将人安置在床上后,冯豫章仔细地掖好被角,孟时序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接连半月,孟时序每日醒来后都会固执地挪到墙角坐下,一坐便是一整天。那双清透的眼睛总是望着门口,时不时询问将军为何迟迟不来接他。冯豫章每次都耐心安抚,说待他病愈将军自会归来。每当孟时序追问病何时能好时,冯豫章便柔声劝他按时服药,说这样病才能好得快些。如此日复一日,冯豫章总是用同样的话语哄着他喝下苦涩的药汁,直到孟时序在药效作用下渐渐昏沉睡去,他才将人小心抱回榻上。
一场雪落了下来,这是入冬后的第三场雪了。屋内暖意融融,冯豫章照例哄着孟时序喝完了药。药碗刚放下,孟时序忽然抬起头,眼神比往日清明了几分。
“将军...是不是生我气了?”他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所以不来接我...”
冯豫章柔声问道:“他为何要生气?”
“因为我...”孟时序的声音越来越低,“没熬过断肠散...答应了津王,毁了将军的婚礼...”
冯豫章心头一紧,他从未听孟时序提起过这些。
“津王给我灌了断肠散...”孟时序的眼神开始涣散,他的手无意识地覆在腹部,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刻,“太疼了...我本来可以忍的...”
冯豫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我害怕...”孟时序瑟缩了一下,“津王说...若是我不去...就要说将军通敌叛国...我不能让将军死...”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冯豫章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护他性命,宁愿背负骂名的人,只觉得心如刀绞。他颤抖着将人搂进怀里,泪水浸湿了孟时序的肩头。
“那你不怕死吗?”他哽咽着问。
孟时序在他怀里摇头:“我本来...是等着赐死的...”他顿了顿,“或者...被将军杀死...”
“可将军...只是打我...”说到这里,孟时序竟然露出一个恍惚的笑,“打完了...他就不生气了...”
冯豫章喉头滚动,声音沙哑:“那你...恨他吗?”
孟时序轻轻摇头,发丝扫过苍白的脸颊:“是我害了将军...他打我...也是应该的...”他说着,突然抓住冯豫章的手腕,“你能不能...告诉将军...他若是还生气...可以回来打我...我不会怪他的...”
冯豫章的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好...我告诉他...让他别气了...快些回来...”
“嗯...”孟时序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的笑。
这时,紫电在门外轻叩:“将军,陛下来了。”
冯豫章匆忙拭去泪水,扶着孟时序靠坐好:“序儿,陛下来看你了。”
不多时,宇文长洲踏着积雪而来,身后跟着非晚。
冯豫章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宇文长洲抬手虚扶,目光落在墙角处,“时序近日如何?”
冯豫章苦笑:“还是老样子...”
宇文长洲轻叹:“前段时间朝中事务繁杂,朕一直未能抽身来看他。”他走到墙角,看着孟时序空洞的眼神,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缓步走到墙角蹲下,握住孟时序冰凉的手:“时序。”
孟时序缓缓抬眼,目光涣散地扫过他的脸,又默默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间。
“时序,是我,宇文长洲。”他放轻声音,又唤了一声。
孟时序再次抬头,眼神迷茫地在他脸上游移:“滨王...殿下?”
“对,是我。”宇文长洲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孟时序突然盯着他的眉眼发起抖来。那张与宇文明时三分相似的面容在他视线里渐渐扭曲,记忆中的噩梦与现实重叠。他猛地抱住头,整个人缩进墙角:“津王殿下...我不敢了...我会听话...”
“时序!我不是宇文明时!”宇文长洲急忙解释,伸手想要安抚他。
“不要——!”孟时序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恐,“津王殿下...别给我喝断肠散...我真的会听话...”他拼命往后缩,单薄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仿佛要嵌进去一般。
冯豫章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整个搂进怀里:“序儿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了...”他轻轻拍着孟时序的背,感受到怀中人正在剧烈颤抖。孟时序的脸埋在他胸口,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宇文长洲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翻涌:“冯豫章!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冯豫章护着怀中发抖的孟时序,声音低沉:“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他...”
宇文长洲攥紧拳头,骨节泛白:“现在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清醒过来?”
“不知道...”冯豫章摇头,轻拍着孟时序的后背,“鹤汀试了很多药方,都没什么效果。”
“朕要带他回宫。”宇文长洲突然蹲下身,“宫里的太医一定能治好他。”他的手刚碰到孟时序的手臂,孟时序突然在冯豫章怀里呜咽出声,“津王殿下...我不敢了...我会听话...我喝药...我会乖乖喝药...”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冯豫章将孟时序搂得更紧,低头轻哄:“序儿别怕...别怕...”
宇文长洲看着这一幕,突然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顺着他的指节滴落。他看着蜷缩在冯豫章怀里的孟时序,突然冷笑一声:“你假死的时候,可曾想过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冯豫章垂首,声音嘶哑:“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宇文长洲一把揪住冯豫章的衣襟,狠狠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眼中怒火灼灼,“朕当初就该强行带着时序走!至少朕绝不会让他受这等折磨!”
孟时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冯豫章站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任由宇文长洲拽着自己的衣领。
宇文长洲猛地抽出非晚腰间的佩剑,寒光闪过,剑尖直指冯豫章:“冯豫章,是你把时序害成这样!当初你折磨了他三年,后来为了你甘受百鞭险些丧命,如今又因你假死神志不清!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他的声音越来越厉,“朕今天就替时序出了这口恶气!”
剑锋破空而来,冯豫章闭上眼,纹丝不动。
“将军...不要...”墙角突然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冯豫章身体的刹那,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孟时序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挡在了冯豫章身前。
“时序!”宇文长洲瞳孔骤缩,想要收剑却已来不及。
“噗嗤——”
剑尖没入孟时序单薄的胸膛,鲜血很快洇透了素白的中衣。
冯豫章猛地睁开眼,正看到孟时序缓缓倒下的身影。他一把接住那具瘦弱的身躯,双手瞬间被温热的鲜血浸透。
“序儿!序儿!”冯豫章的声音撕心裂肺。
孟时序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将军...不要死...”他的手指无力地抓着冯豫章的衣袖,声音越来越弱,“我...不想...你死...”
宇文长洲踉跄着后退,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惨白如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随即猛地扑到孟时序身边。“时序!时序!”他声音发颤,“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伤你...”
话音未落,孟时序突然呛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沫溅在宇文长洲的前襟。他的身子倏然向后倾颓,脑袋软软地向后垂落,四肢卸力,整个人轻飘飘的,瘫软在冯豫章怀中,连指尖都没了力气。
冯豫章将孟时序紧紧搂在怀里,朝着门外嘶声大喊:“紫电!叫鹤汀过来!快啊!”他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