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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双王困 ...

  •   与太子一行人直奔灾区的目标不同,陈络此行旨在深入东鲁,查探并瓦解潜伏于此的同舟会势力,顺带着肃清官场积弊。

      因此,他们并未急于赶路,而是大张旗鼓沿官道行进,以义商身份作掩护,一路往灾区平价售卖御寒物资,借此树立形象,掩人耳目。

      又充分利用商队往来之便,分出精干小队,在沿途客栈、车马店等人流繁杂之地布下情报点,将网撒向东鲁各州县。

      借着太子大刀阔斧的赈灾手笔掩护,陈络以表兄宋景明皇亲国戚又非官身的便利身份,周旋于各级官员胥吏之间。

      旁人只道这位贵戚性子活络,喜好交际,对他态度恭敬却并不惧怕,反倒让他探听到了不少官场常态下的暗流。

      然而,随着探查深入,陈络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那些看似零散的线索,某位官员骤然奢侈的用度,某项工程离奇的亏空,某条商路反常的垄断,竟隐隐约约,都指向了一个他极不愿触及的方向——东宫。

      尤其当他暗中截获了几封加密信件,破译后发觉,其中提及的某些人事调动与利益输送,与太子近年来在东鲁收拢的势力高度吻合时,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四哥他堂堂储君,难道真与同舟会这些前朝逆党有所牵连?

      这念头太过骇人,立刻被陈络压下。

      储君反自家江山,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但若并非太子本人,而是他麾下那盘根错节的太子党,早已被同舟会无声无息地渗透侵蚀,甚至取而代之了呢?

      四哥远在京城,再怎么天纵奇才,又岂能洞悉这千里之外,依附于他名下的每一张面孔是忠是奸?

      陈络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与警惕。

      他无法完全排除对太子本人的那丝惊疑,但更迫在眉睫的,是太子党这张巨网中可能潜藏的无数毒刺。

      他只得将探查重心悄然调整,更多地聚焦于梳理东鲁明面上打着东宫旗号的官员,与同舟会之间千丝万缕的勾连,试图澄清这潭浑水。

      注意力的偏移,无形中也让他对其他风险,少了些警惕。

      恰在车队缓缓向清州地界行进之时,一份关于“楚王已秘密潜入东鲁”的密报,通过同舟会的隐秘渠道,直呈到了东鲁分舵主手中。

      杀机,在薄暮时分降临。

      车队正行于一段冰封小道,路面湿滑,难免走得慢些。

      陈络三人同乘一车,车厢内虽铺着厚毯,点了暖炉,却依然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照这个速度,还不知何时能同太子汇合,吓他一跳呢。”

      陈络撩开车帘,望着窗外死寂的雪地,眉头微蹙。

      他离京时的那点热血,快被这漫长的严寒消磨殆尽。

      陈络转而点点坐在对面的陈纨,“等四哥见了你,少不得还要再训你一顿。”

      薇赫比常人更畏寒,正裹得严实,仔细瞧着手中舆图,接口道,“天寒地冻,消息传递不便,不过两日前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欲往曲埠祭孔,你二人或可顺道去见他一面。”

      陈络心里犯嘀咕,“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算计在吧?”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他这假正经不全力救灾,跑去祭什么孔圣人?孔圣人何时还兼任火神,能烤化这东鲁的漫天大雪——”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嗖嗖嗖——”

      山林间弓弦震鸣,箭矢并非乱射,而是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覆盖了车队前中段,陈络几人的车驾所在。

      拉车的马匹率先哀鸣倒地,鲜血瞬间在雪地上泼洒出刺目的红。

      “敌袭——护驾!结阵!”军官的嘶吼瞬间被第二波箭雨和爆发的惨叫声淹没。

      “生擒楚王,重重有赏!”

      山林中传来的暴喝,彻底坐实了这是一场有针对的刺杀。

      车厢内,三人伏低身体,面色凝重。

      “他们如何得知?还如此精准?”

      陈络声音中惊怒交织,一个念头闪过,莫非是潜伏在太子门下的反贼洞悉了他们的行踪?

      薇赫眸光锐利如鹰隼,“这些人绝非普通劫道,看其配合与箭术,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混乱瞬间吞噬了一切,护卫兵士结阵抵抗,民夫则在箭雨下伤亡惨重,马车受到了重点“关照”,他三人不得不在亲卫掩护下杀出马车。

      陈纨眼见数名同行民夫中箭倒地,其中便包括先前路上对他多有照拂的汉子大山。

      大山仗着力大,不顾胳膊上插着的箭羽,兀自抡棍反抗,却终究难敌训练有素的杀手,被侧翼袭来的刀光当胸劈中,血溅当场。

      陈纨恰好荡开一名敌兵,瞥见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欲要扑救,却被另一名杀手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待她奋力格杀对手,冲到近前,大山已倒在血泊中。

      他死死攥住陈纨的衣袖,用尽最后气力挤出带血的话语,“……金宝……城南平阳镇,红梅巷…第五家,门口有棵大枣树……帮我……照顾妹子……”

      “大山哥,”陈纨泪如雨下,在震耳杀声中重重点头,嘶声道,“我答应你!”

      “殿下,情势危急,必须有人引开他们!”

      周景彦躲在货堆后,面色分外凝重。

      “希仁,你……”陈络心头剧震。

      “得罪了!”周景彦低喝一声,不由分说与陈络互换了袍服。

      下一刻,他故意现身,扬声怒斥,“大胆匪类!尔等可知袭扰亲王,其罪当诛!”

      “楚王”现身,大部分追兵立刻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蜂拥扑去。

      不多时,便传来周景彦被擒住的喝骂声。

      混战中,侍卫统领阮恭身负尚方宝剑,对陈络嘶声喊道,“快走!”

      随即挥剑杀入敌群,身影很快被敌人吞没。

      “走!”薇赫一手拉起怔忪的陈络,一手奋力拖起还在杀敌的陈纨,他目光如电,扫过战场,迅速选定了林木茂密之处,“进山林!”

      陈络牙关紧咬,强压翻涌的心绪,对太子一系的疑虑在此刻达到顶峰,却也无暇细思,拉起陈纨紧随薇赫,借着夜色与混乱的掩护,遁入官道旁黑暗湿冷的茫茫雪林之中。

      身后的厮杀声迅速远去,被古老山林的寂静与黑暗吞噬。

      ……

      暗室中不辨日夜,太子指尖抚着桌案下划出的刻痕,默默计数。

      这应当是第三日了。

      正思忖间,那扇从内难以开启的门被推开,两名年轻男子被狠狠推搡入内,一人踉跄数步方才勉强站稳,另一个瘦高的则直接摔倒在地。

      “放肆!敢推本王?待本王出去,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

      站稳的男子立时扬声怒斥,即使沦为阶下囚,口气依旧嚣张蛮横。

      太子心头一震,他确信这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王”,不过这副跋扈做派倒是分外眼熟,再看

      方才摔倒的人,分明是楚王身边的内侍!

      电光火石间,太子心下豁然明朗——楚王脱身,楚王手下假扮楚王被擒,反贼这是来确认身份了。

      他定下心神,佯装诧异地低呼,“五弟?你怎会也来了东鲁?竟连你,也被他们擒住了?”

      “楚王”闻声转头,眼底倏地掠过一丝庆幸与后怕,随即扬起声调,学着楚王平日里混不吝的口吻道,“四哥堂堂太子都被抓了,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咯。”

      太子正欲旁敲侧击问个明白,门外看守已不耐地打断。

      “叙旧够了!”

      两名蒙面护卫确认了他的楚王身份,当即一左一右架住他,“殿下还请安分些,莫要自讨苦吃。”

      他走时还不忘做戏,“大胆!放开本王!四哥!四哥!救救我!”叫嚷声随着他与小胖被拖远而消失,暗室门再次轰然闭合。

      太子眉头紧锁,心下却暗松一口气。

      五弟这手下机敏,东鲁局势诡谲,连巡抚与衍圣公都反了,三日过去,他带来的亲信毫无音信,想必同他一样受人所制,甚至……已遭不测。

      好在五弟逃脱在外,尚可周旋。

      ……

      夜色渐深。

      衍圣公孔弘熙悄然而至,跃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那面色竟隐隐透出几分青白。

      “殿下在此处,可还安好?”

      他寒暄方罢,话锋便转向楚王,“听闻太子殿下今日与楚王匆匆一晤,叙旧的时间恐怕仓促了些,若能将他请来与殿下长久作伴,倒是美事一桩……”

      太子眸光一凛,他们还对“楚王”的身份有所怀疑。

      他按捺住心绪,反唇相讥,“堂堂衍圣公,何时也做起绑架勒索的勾当了?囚禁储君已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还想将亲王也一并网罗进来?”

      他猛然站起,声色俱厉,“孔弘熙!你孔氏世受国恩,为何要行此叛国谋逆之事!”

      然而,任凭太子如何厉声质问,孔弘熙只是垂眸不语,面色麻木,仿佛一尊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对“叛国”二字竟毫无表示。

      那异常的情状,让太子心头疑云骤起。

      此等关乎身家性命的谋逆大事,他的反应岂能如此平淡?

      待孔弘熙默然离去,太子决心行险一搏。

      既然他们有所图谋,暂时不欲取他性命,那他便绝食相抗,倒要看看这潭囚困储君的死水,能不能被他搅出一条生路。

      次日晚,当膳食再次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后,暗室的门又一次被开启。

      来人并非寻常仆役,那身影高挑清瘦,一袭黑色衣裙质地虽华美,在严寒中却显得过分单薄。

      人还未至近前,那一身浓郁的香气已率先扑面而来。

      太子起初以为是反贼欲施美人计,可待那人转过身来,他不由一怔。

      眼前这张脸的确白净清秀,行止间自生文气,乌发中一对金步摇随步伐轻晃,熠熠生辉,乍看倒也称得上佳人。

      可那分明的喉结与略显宽阔的肩线,终究掩不住男儿身的真相。

      他将食盒轻轻放在太子面前,声音温和,“殿下,请用膳。”

      太子心中疑云更甚,却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那男子也不恼,只静静侍立一旁,良久,才轻叹一声,“殿下,我是……筝儿,是岩大人派来请您用膳的。”

      岩大人?

      太子心中一动,这衍圣公背后果然另有其主。

      只见自称筝儿的男子又道,“殿下已一日未尽米水了,此举是在折磨您自己。”

      “若不用膳,明日岩大人……乃至那位,恐怕就要亲自前来劝诫了,大人们可不似我这般好脾气,殿下还是用些吧。”

      说话间,他看似好心地将筷子亲手递过去,实则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极快地将一物塞入太子手中。

      太子垂眸,指腹触到一片粗砺,那应当是一张画了些什么的草纸。

      “殿下,”筝儿的声音低若耳语,目光恳切,“请务必用膳。保重身体,方有来日。”

      言罢,他深深看了太子一眼,转身退去。

      太子紧紧攥住那张薄薄的纸片,不再犹豫,打开食盒,将已然冰凉的饭菜一口口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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