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堪破》英格里斯

15、冰山下的温暖

　　菲尔克里亚的午餐时间，向来藏着几分难得的轻松。这天的食堂更是热闹得不像话——上午的补给直升机不仅带来了常规物资，还捎来一小筐水灵灵的新鲜生菜，在这冰天雪地里，这玩意儿简直比黄金还金贵。
　　“每人就三片，多一片都不行！”厨师老陈把着分餐台，跟守护龙宫宝藏的老龙王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每个打饭的人。即便如此，每个领到生菜的队员脸上都笑开了花，那股子稀罕劲儿，跟得了宝贝似的。
　　“这是咋了？”刚从训练场回来的李铭扬还一头雾水，防寒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端着餐盘凑到沐霖身边，看着闹哄哄的餐厅，满脸疑惑。
　　“补给送了新鲜生菜，来晚了可就没了。”沐霖排着队，抽空回头答了句。
　　“哎哟喂，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铭扬眼睛瞬间亮了，死死盯着队伍前头，那模样，生怕慢一步就错过了什么。“在这儿能见到绿菜，比见着北极狐还稀罕！”他瞅了瞅长长的队伍，又看了看周围队员眼里的“绿光”，果断耍起了小聪明——直接往队伍里一塞，稳稳站到了沐霖前面。
　　沐霖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没等反应过来，身后就炸开了锅。
　　“李铭扬！你给我回来！”
　　“凭啥插队啊？排队去！”
　　“太不地道了啊！”
　　李铭扬脸不红气不喘，伸手一把揽住沐霖的肩膀，拍得震天响，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谁说我插队了？我跟沐霖一块儿来的，刚才去撒了泡尿，让他帮我占着位置呢！”
　　沐霖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对上李铭扬那“真挚无比”实则“威胁满满”的眼神，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还得挤出一抹干笑，对着身后一群“虎视眈眈”的队员示意。见沐霖点头，身后的抱怨声才渐渐歇了下去。
　　角落里的苏在衡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在两人搭着肩膀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餐盘里那几片翠绿的生菜，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沐霖打好饭，端着餐盘径直走到苏在衡对面坐下。他注意到，苏在衡盘子里的生菜几乎没动，只是偶尔目光掠过那抹绿色，却始终没动筷子。沐霖也没多问，低头安静吃饭，两人之间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小小的区域透着股难得的静谧。
　　午餐吃到一半，沐霖起身去添汤。等他回来，刚坐下就愣了——自己盘子里居然多了三片生菜，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他抬眼看向对面的苏在衡，答案不言而喻。
　　苏在衡正低头喝汤，动作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也照出了他嘴唇上因干燥而起的细小皮纹。
　　“苏站...”沐霖轻声开口。
　　“我不爱吃这个。”苏在衡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头都没抬，继续喝汤。沐霖若是再细心些就会发现，从他坐下到现在，苏在衡自始至终没敢抬眼，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沐霖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嘴唇，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生菜，心里跟明镜似的——在菲尔克里亚这地方，新鲜蔬菜跟黄金似的，哪儿有人真不爱吃。这是独属于苏在衡的关怀，沉默、克制，却透着实打实的温暖。
　　他没戳穿，只是默默地把那几片生菜吃完。每一口都觉得格外清甜，带着阳光和土壤的香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这一幕被斜对面的赵启看得清清楚楚。他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却啥也没说。李铭扬刚想张嘴喊出声，就被赵启在桌下狠狠踢了一脚，压低声音道：“吃你的饭，少管闲事。”他只好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安德烈从报纸后抬起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这一次的哼声里，藏着几分惊讶，几分理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午餐后，沐霖主动留下帮忙清理餐具。经过苏在衡身边时，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苏在衡收拾餐盘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便端着盘子走向清洗区，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下午的工作是整理实验数据，苏在衡在控制室，沐霖在隔壁的实验室。两点左右，沐霖泡了两杯茶，端着一杯走进了控制室。
　　“苏站，歇会儿吧。”他把茶杯轻轻放在苏在衡手边。
　　苏在衡从屏幕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上——茶水里飘着几片柠檬，这是沐霖从家乡带来的，平时宝贝得很，很少拿出来分享。
　　“谢谢。”苏在衡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伸手去接茶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沐霖的手。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立刻收回，那短暂的触碰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瞬，才自然分开，像春风拂过冰面，悄无声息却留下痕迹。
　　沐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安静地喝着茶。控制室里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岁月静好。
　　“再过两个月，就是极昼了。”苏在衡突然开口，目光投向窗外，“到时候，日光会一直照着冰川，白昼长得让人分不清早晚。”
　　沐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里满是向往：“也就是说，会有整整两个月都能看到太阳？”
　　“嗯。”苏在衡点头，“到时候一整天都是亮的。”
　　“我还从没见过那样的场景呢，”沐霖轻声说，“只在照片和视频里看过。”
　　苏在衡转过头，看着他眼里的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笃定：“你会看到的。”那眼神里，像是藏着一个无声的承诺。
　　就在这时，赵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衡，这东西需要你签字——哦？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调侃。
　　苏在衡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签上名字，递还给他：“还有事吗？”
　　“没事没事，”赵启笑着摆摆手，“你们继续，继续。”转身离开时，还朝沐霖挤了挤眼睛。
　　门关上后，控制室重新恢复了安静，但刚才那股微妙的氛围已经被打破。沐霖站起身：“那我先回实验室了。”
　　“等等。”苏在衡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沐霖惊讶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专业级的护目镜，镜片是特殊的偏振镜，能有效减少雪地反射的强光。“这是...”他抬头看向苏在衡。
　　“户外工作时戴上，”苏在衡转回屏幕前，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能保护眼睛。”
　　沐霖小心地拿起护目镜，指尖摸到镜腿内侧，上面刻着一行小字：FK-2023——这是菲尔克里亚2023年的配给编号，显然不是新设备，而是苏在衡自己的备用装备。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沐霖连忙推辞。
　　“我已经有一副了。”苏在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收下吧，在极地，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沐霖看着苏在衡专注工作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副护目镜承载的，不仅仅是保护眼睛的功能，更是苏在衡对他无声的关心和守护。
　　“谢谢。”沐霖认真地说，“我会好好用的。”
　　苏在衡点点头，没再看他，但嘴角的线条明显柔和了许多，连敲击键盘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那天傍晚，沐霖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幅画：餐盘中多出来的三片生菜，茶杯里漂浮的柠檬片，还有一副精致的护目镜。旁边写着一行字：“今天，我懂了什么是冰山下的温暖——它从不张扬，却渗透在每个细节里；它沉默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而在控制室值夜班的苏在衡，调出了沐霖设置的野生动物观测点数据。最近一周，观测点捕捉到了大量北极狐的活动影像，其中就有他之前救助过的那只。镜头里，小家伙在雪地里嬉戏玩耍，腿伤已经完全康复，跑得飞快。
　　苏在衡静静看着这些影像，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许久，他打开一个新文档，开始撰写一份关于在菲尔克里亚建立野生动物保护监测网络的提案。在提案的团队成员一栏，他毫不犹豫地写下了沐霖的名字。
　　凌晨一点，苏在衡完成了提案初稿，起身活动僵硬的肩膀。窗台上的那朵极地勿忘我在夜灯下依旧绽放，淡紫色的花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柔美。他走到窗前，望向远方的冰川。菲尔克里亚的夜晚依旧寒冷，但春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永冻层下的暗流在悄然涌动，冰雪覆盖的大地之下，生命正在慢慢复苏。
　　就像某些情感，虽然从未说出口，却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静静等待花开的那一刻。
　　第二天清晨，当沐霖戴着那副护目镜出现在户外工作时，李铭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哇，这护目镜可以啊！”他凑上前仔细打量，“这不是站长的备用装备吗？他居然舍得给你用？”
　　沐霖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只是小心地调整着护目镜的松紧带。镜片过滤掉了雪地反射的刺眼光线，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而柔和，就像苏在衡带给她的感觉——外表看似冷酷，内心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不远处，苏在衡正在检查设备。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沐霖的方向，看到那副熟悉的护目镜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却足够温暖。
　　阳光下的菲尔克里亚，冰雪正在慢慢消融。春天的脚步虽然缓慢，却坚定地向前迈进。而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两颗心正在以他们独有的方式，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升温，终将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时刻，紧紧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