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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极地流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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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克里亚的春天短得像一声叹息,气温刚有回升的迹象,一场寒流就卷着冰雪重来,将这片极地再次裹进寒意里。随之而来的,是悄然蔓延的季节性流感。
沐霖是第一个倒下的。起初只是喉咙发痒,他没当回事,直到某天早晨起床时,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栽倒在地。摸了摸额头,滚烫得吓人。但当天有重要的户外采样任务,他不想耽误工作,强撑着出席了晨会。
会议上,苏在衡布置任务时,目光扫过沐霖苍白的脸色,眉头微微蹙起。“沐霖,”散会后,他叫住人,“你脸色不好,今天留在站内休息。”
“我没事,苏站。”沐霖努力挺直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就是没睡好。”
苏在衡走近两步,两人距离骤然缩短。晨光中,沐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无所遁形。他伸出手,手背轻轻贴上沐霖的额头——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你在发烧。”苏在衡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马上去医疗站。”
“我真的……”
“这是命令。”苏在衡打断他,“身体健康是工作的基础,别胡闹,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这话有些重,沐霖本就因发烧情绪敏感,此刻更觉委屈。他抬起头,声音也硬了起来:“我就是有点不舒服,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两人在走廊里对视,气氛瞬间紧张。其他队员识趣地绕道而行,只有赵启停下脚步,看了看这剑拔弩张的模样,摇了摇头。“沐霖,听在衡的,去医疗站看看。”他温和地打圆场,“最近流感流行,小心为妙。”
沐霖还想争辩,一阵剧烈的咳嗽却打断了他。他弯下腰,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苏在衡的脸色更沉,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语气依旧严肃,动作却异常轻柔:“能走吗?”
沐霖倔强地甩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可没走两步,眩晕感再次袭来。这次苏在衡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扶住他的肩膀,半扶半抱地往医疗站带。“唉?我自己可以的……”“闭嘴。”沐霖乖乖噤声,任由他带着走。
医疗站里,张医生已经备好体温计和听诊器。检查后确诊是流感,伴有低烧。“休息三天,按时服药,”张医生开了药,嘱咐道,“多喝水,注意保暖。”
苏在衡接过药袋,认真记下医嘱。沐霖坐在诊疗床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的火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懊悔——苏在衡只是关心他,他却那样顶撞。
回到房间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苏在衡将沐霖送到门口,递过药袋:“按时吃药,多休息。”“嗯。”沐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苏在衡站在门口,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午餐时,苏在衡端着餐盘敲响了沐霖的房门。沐霖正靠在床头看书,脸色比早晨更苍白了些。“先吃饭。”苏在衡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一旁的手套,没多留意,只是嘱咐,“吃完饭半小时后吃药。”
沐霖放下书,看着餐盘里清淡的粥和小菜,又看了看苏在衡严肃的表情,那股倔劲又上来了。“药单上写着饭后服用。”苏在衡补充道。这本是关心,在沐霖听来却像命令。他抬起头,故意唱反调:“我偏要饭前吃。”
苏在衡怔住了,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孩子气。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你。”
这个反应反而让沐霖更较真。他拿起水杯和药片,在苏在衡面前故意大声把药咽了下去。苏在衡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等他吃完药,才开口:“现在吃饭吧。”
沐霖其实已经后悔了——空腹吃药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不愿服软,硬着头皮拿起勺子,食物在口中味同嚼蜡。苏在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陪着他,房间里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对不起。”沐霖终于忍不住,小声说,“我不该故意气你。”
苏在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柔和下来:“是我语气太重了。”
这句话让沐霖鼻尖一酸。他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终于缓和。苏在衡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说:“先把饭吃完,好好休息。”沐霖点点头,这次乖乖地把粥喝完了。饭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困意袭来,他靠在床头,眼皮越来越沉。
“睡吧。”苏在衡站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我晚点再来看你。”沐霖困得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很快陷入沉睡。苏在衡轻手轻脚地收拾了餐具,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他遇到了正要去餐厅的李铭扬。“沐霖怎么样了?”李铭扬关切地问。“发烧,吃了药睡了。”苏在衡简单回答。李铭扬想了想,压低声音:“苏站,沐霖他...就是有时候有点倔,其实心很软的。”“我知道。”苏在衡的声音很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下午的工作中,苏在衡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几次查看时间,终于在三点左右忙完手头的事,再次来到沐霖的房间。轻轻推开门,沐霖还在睡,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却比中午红润了些。苏在衡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
他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沐霖的睡颜。睡着的沐霖褪去了平日的活泼,显得格外安静乖巧,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阴影,呼吸均匀而平稳。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他给沐霖的备用手套,旁边是那个极光木雕的配套挂饰,两件东西并排放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呼应。
苏在衡就那样坐着,静静守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沐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的苏在衡,他有些惊讶:“苏站...你一直在这里?”
“刚来。”苏在衡站起身,“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沐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几点了?”
“三点二十。”苏在衡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该吃药了。”
这次沐霖没有闹别扭,乖乖接过水杯和药片。吃完药,他看着苏在衡,突然笑了:“你刚才是不是想说‘这次记得是饭后’?”
苏在衡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你记得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上午的不愉快彻底烟消云散。
晚餐时,苏在衡再次端着餐盘来到沐霖房间,还带来了一小碗冰糖炖梨。“张医生说这个对喉咙好。”他将炖梨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耳根却微微发红——这是他特意从厨师老陈那里学来的,炖了快一个小时。
沐霖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炖梨,心中暖流涌动。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甜而不腻,温润的汤汁滑过喉咙,之前的干涩感瞬间缓解。“很好吃,”沐霖笑着说,“谢谢你,苏站。”
苏在衡点点头,在床边坐下。两人安静地用餐,偶尔交谈几句。窗外的天色渐暗,菲尔克里亚的夜晚再次降临。“听说李铭扬也中招了。”沐霖咽下一口粥,“流感传播得真快。”
“嗯,赵启已经让大家加强防护了。”苏在衡说,“你好好休息,不用操心工作。”
“可是后天的采样任务...”
“推迟了。”苏在衡打断他,“等你康复再说。”
沐霖看着他,突然问:“苏站,你以前在菲尔克里亚生过病吗?”
这个问题让苏在衡沉默了片刻,他轻轻点头:“刚来的时候,不适应气候,病过几次。”
“那...谁照顾你?”
苏在衡的目光飘向窗外的冰雪:“自己。”
这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沐霖却听出了其中的孤独。他放下勺子,认真地说:“以后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在衡,“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这句话如此直接,让苏在衡怔住了。他看着沐霖眼中纯粹的真诚,心中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最终轻声说:“好。”
那个夜晚,沐霖在退烧药的帮助下睡得很沉,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容。而苏在衡回到控制室值夜班时,将那个极光挂饰小心地挂在了工作台前的墙上。每当抬头,都能看到它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某种无声的慰藉。
三天后,沐霖康复回到工作岗位。科考站的流感疫情也在众人的防护下得到控制。这场不大不小的病,像一道催化剂,让沐霖和苏在衡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步——那些争执、妥协、照顾与陪伴,都成了两人之间独有的记忆,在极地的冰雪中,沉淀成愈发深厚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