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illumination》肉之糜者

31、爱恨本就交织

　　凌越从未意识到过，身边这个一直紧紧护着自己的人，原来如此憎恨父母，憎恨凌家，憎恨关于黑眼睛的一切。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新宅邸的东北隅，有一处僻静小院。
　　院前绕着回环曲折的雅致花园，花木扶疏，却也成了天然的屏障——通往小院的路仅此一条，没有凌峰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
　　凌峰对外只说，凌越遭逢家变受了极大刺激，身染沉疴，需静养调理。
　　这话合情合理，众人本就同情凌越的遭遇，自然无人质疑。
　　唯有凌峰自己清楚，这不过是他困住凌越的借口，他怕凌越一时冲动，将那晚的真相泄露分毫。
　　在小院初安的日子里，凌越确实闹得厉害。
　　他摔碎了案上的瓷瓶，撕碎了床幔，对着凌峰歇斯底里地哭喊，眼底满是爱恨交织的痛苦。
　　“我恨你！凌峰，我恨你！”他嘶吼着，声音嘶哑，“我从来没想过要这样！我不要父母亲人都死了，不要活在你的谎言里！”
　　他爱凌峰，爱到甘愿放弃一切、追随他亡命天涯，可这份爱，从来不是建立在满门血腥之上。
　　如今，他深爱的人，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份锥心刺骨的矛盾，却连一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他试过想要向外界透露真相，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太清楚了，没人会信的，他也知道，他根本就做不到。
　　凌峰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是承袭爵位的忠臣，而他，只是个遭逢巨变、精神恍惚的幸存者。
　　旁人只会当他是吓疯了，说的都是胡话。
　　疯了的从来不是他，是凌峰！
　　那个在外人面前沉稳理智的大哥，疯狂起来，连他这等被爱冲昏头脑的人都望尘莫及。
　　那晚火光中的狰狞、剑下的决绝、眼底的冰冷，早已刻进凌越的骨髓，成了他每夜惊醒的噩梦。
　　闹到筋疲力尽后，凌越便开始沉默。
　　他整日蜷缩在窗边，望着院外的花木发呆，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凌峰来看他时，他不吵不闹，也不看他，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团空气。
　　凌峰对此并不恼，只是依旧每日过来，亲自为他布膳、喂药，耐心地说着军中的琐事、朝堂的动向，试图唤醒他的回应。
　　他知道凌越恨他，也知道这份恨意会持续很久，可他别无选择。
　　只要能将凌越留在身边，只要能守住他们之间的秘密，哪怕被他恨一辈子，哪怕将他困在这方寸小院里，他也甘之如饴。
　　小院的门，从外面锁得严严实实。
　　而凌越的心，也被那场大火与血腥，锁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再也见不到光明。
　　周管家还活着，大火当天，他正好在门房，嘴里咿呀哼着陈年老调，直到后半夜也睡不着。
　　后来，他看到了大火，虽然老身子骨跑不快，好在就在门房，抬两步腿就能迈出去，甚至出门前还能慢悠悠的多套了两件衣裳。
　　凌峰看向周管家那双近乎破碎的眼眸时，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也清楚这只是自己的臆想。
　　“老了，不中用了，才懂什么叫老眼昏花。”
　　他还是那么爱笑眯眯的说些轻松的话。
　　何况，这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无儿无女，没有牵挂，虽然凌峰知道他脑子灵光，但纵然真的猜到什么，谅他也不敢对外瞎说爵爷的不是。
　　权力滋生的恐惧，才是最好用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