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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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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后第37周暗流)
选择的天平尚未落下,季焰却先被身体的警报再次拖入漩涡。持续的高强度工作、戒断后的神经衰弱,以及内心深处无形的压力,终于引爆了潜藏的危机。一天清晨,在为某个高珠品牌拍摄宣传硬照时,强烈的眩晕和心悸让他几乎在镜头前栽倒。
紧急送医检查的结果不容乐观:严重的神经功能紊乱、肾上腺疲劳,以及因产后恢复期过度透支而导致的潜在器官功能损伤。医生给出了最后通牒:必须进行长期的、彻底的静养和系统治疗,否则健康状况将急剧恶化。
“长期是多久?”苏宸问得直接。
“至少半年到一年,而且需要绝对远离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医生语气沉重。
半年到一年。在这个信息爆炸、新人辈出的时代,这几乎等同于宣告他辛苦构筑的一切将付诸东流。那个文艺片角色,那个天价代言,都将成为泡影。
消息被严格封锁,但别墅内的气氛降至冰点。苏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无法接受自己精心打造的“资产”以这种方式贬值。韩东辰开始不动声色地查阅季焰所有合约中的健康状况条款和保险细节,做着最坏的打算。只有韩墨,红着眼眶,寸步不离地守在季焰病床边,反复念叨:“不干了,我们什么都不干了,我养你……”
季焰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感觉自己像一艘千疮百孔、即将沉没的船。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是真实的,但比这更痛的,是那种熟悉的、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慌感,以及……一丝可耻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产后第38周幻觉与真实)
药物副作用和神经衰弱带来了逼真的幻觉。他时而看到沈屿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用那种清冷的、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时而看到苏宸和韩东辰在他病床前,如同分割遗产般,冷静地讨论着他剩余的商业价值;时而又看到韩墨抱着哭泣的季宁,无助地看着他。
最清晰的一次,他看到一个长大些的季宁,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口被其他孩子指指点点——“看,那就是那个……不知道爸爸是谁的怪胎的孩子……”
季宁回过头,用那双酷似沈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责怪,只有深深的悲伤。
“不——!”季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心脏狂跳。
幻觉与现实的边界变得模糊。他分不清那究竟是疾病的征兆,还是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终于浮出水面。
(产后第39周裂缝与微光)
韩东辰带来了一位知名的心理医生。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季焰开始了被迫的心理干预。起初是抗拒的,但在药物和医生专业的引导下,一些被压抑已久的东西,开始不受控制地倾泻。
他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孕期的恐惧、生产的濒死感、对药物的依赖、对三个孩子复杂矛盾的情感,以及对沈屿的愧疚和……思念。他提到那场被强行延长的孕期,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提到那道疤痕下的空洞,提到他如何厌恶那个被精心包装、却在镜子里越来越陌生的自己。
“我好像……把我自己弄丢了。”他蜷缩在沙发上,声音沙哑而脆弱,“我用身体、孩子、秘密……换来了这些,可它们好重……快把我压垮了……”
心理医生静静地听着,没有评判,只是问:“那么,季焰,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你想要的是什么?”
在一切发生之前?那个在赛场上,只想着赢,眼神纯粹得像燃烧火焰的蓝发少年……那个身影,已经模糊得几乎想不起来了。
(产后第40周摊牌)
身体状况稍微稳定后,季焰主动要求见苏宸和韩东辰。他让韩墨带着孩子们暂时离开了别墅。
客厅里,气氛凝重。季焰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是一种燃烧后的灰烬般的平静。
“我接下来说的话,只此一次。”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我累了,也快垮了。身体,精神,都是。”
他看向苏宸:“苏宸,你要的帝国,我可能给不了了。我的身体,经不起下一次这样的透支。”
他转向韩东辰:“表舅,你精明的投资,可能要面临最大的亏损了。我这件‘艺术品’,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决定:
“那部文艺片,我拒了。那个全球代言,我也拒了。”
“接下来,我会遵医嘱,彻底休息,时间不定。”
“所有商业活动,无限期暂停。‘Aura’的事务,我会保留股权,但不再参与具体运营。”
苏宸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这些年所有的努力——”
“意味着解脱。”季焰打断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惨淡的笑意,“或者,意味着毁灭。随便吧。”
他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潭。
“我用了快两年的时间,用健康、尊严、甚至差点用命,去换了一个别人眼中的‘传奇’。”
“可现在,我只想……试着把‘季焰’找回来。哪怕最后找到的,只是一堆碎片。”
他没有询问他们的意见,这只是通知。
苏宸和韩东辰沉默地离开了。他们没有暴怒,没有威胁,或许因为他们也清楚,眼前这个季焰,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任何外力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艘他们寄予厚望的船,宁愿选择自沉,也不愿再被驱使着驶向风暴。
别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屋子的奢华与空洞。
季焰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苍白、虚弱、眼神却异常清醒的男人。他缓缓撩起衣摆,露出腹部那道狰狞的疤痕。
这一次,他没有感到厌恶,只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
路的尽头,似乎不再是金光闪闪的王座或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是一片弥漫着迷雾的、未知的荒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走进去,也不知道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他必须转身了。
转身,面对那一地狼藉的过去,面对三个身份特殊的孩子,面对那三个与他命运紧密纠缠、爱恨难分的男人,也面对那个……被他遗忘了太久的、真正的自己。
浮华尚未完全散尽,但一场更为艰难、关乎灵魂存亡的战役,已经悄然打响。这一次,没有镜头,没有观众,只有他自己,和内心深处那片需要重建的、百废待兴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