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那年没说分手》粟民

10、疯狂

　　季霏明白余城不会只有自己一个朋友，可是他心里就是堵得慌。
　　东子就那样毫无声息的加入了他们的二人小组，出去三次东子必有两次在场。
　　他俩通话的时候，季霏状似不经意的提起：“我看东子今天没吃好，咱们喜欢的他都不爱吃，而且他就想着打游戏，一点也不好玩。而且啊，我看那个东子压根不是什么好孩子。”
　　余城眼中透出了然，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道：“可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季霏连忙补充：“你看他多吓人，说话那么冲，走路流里流气的。和咱们完全不一样。要我说，我们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吧。”
　　余城轻轻眯起眼，嘴角不自觉上翘。指尖发痒，他扫了一圈没什么可捏的，蜷着手指插进口袋。
　　季霏的小状毫无效果，东子该跟着还是跟着。他不满余城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并感到自己好朋友的位置受到了挑战。于是他单方面开启了友谊保卫战。
　　他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间歇性地告东子小状；相处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挤兑东子；如果东子跟着他们一起出门，那么第二天他必然会和余城发脾气。
　　这样重复几次，余城和季霏出门便也不再带着东子了。
　　高一下学期，余城突然忙了起来。起先是不再每周都约着季霏出门，后来每晚的通话变成了一周三次。
　　一开始季霏没觉得，毕竟他从初中就知道余城的课外任务有多繁重，那时候季霏总是躺在余城床上看漫画，而余城则在电脑上远程学习。
　　直到大半年后，他才后知后觉他们的周末之约只剩下一月一次了。他开始频繁地去一中找余城，可去三次，只有一次能见着他。反复几次，季霏便发现余城在躲着他。
　　这天周末，他再次来到余城宿舍楼下蹲点。直到傍晚，季霏才远远看见余城和东子说着话往这边走来。
　　只见，东子肢体夸张的比划了几下，神色激动地和余城说了些什么。余城侧耳，跟着点了点头。季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身体里的血直往脑门里冲，垂着的手紧紧捏成了一个拳头。
　　他目光紧紧锁定余城的身影，看着他往前走，视线扫过宿舍大门，对上站在一侧的自己；他看见余城脚步微顿，和东子说了句什么，转身朝着自己走来；他看见余城站在自己面前。他什么都没想，挥拳揍向余城。
　　余城猝不及防下巴被打了个正着，长期训练的本能让他钳住了季霏再次挥舞而来的拳头。季霏喘着粗气，眼睛充血，“放开！”
　　“发什么疯？”余城皱着眉，冷声问。
　　“你才发疯。”季霏被钳住的手用力挣扎。
　　余城扫了扫周围好奇的目光，半拽半拖将季霏带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小树林。
　　“到底怎么了？”余城松开季霏，“别动手，你打不过我。如果不想被我锁着说话，就别动手。”
　　“我怎么了？”季霏眼中喷火，“我才要问你怎么了。我每次来找你都躲着不见，算什么本事！要是不想当朋友就直说！”
　　“季霏，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余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自嘲的说，“是为了感谢我外婆对你们的照顾吗？还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季霏难以置信的看着余城，“原来你这么想我！”他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色。
　　他转身大步离开，走了十来步，他停下来，转头喊：“余城，你再也不是我最好的朋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宿舍的季霏越想越伤心，第二天肿着两个核桃眼上课。下一个周末他跑回家，将这些年余城送他的礼物装了一个行李箱。
　　“还你！”季霏找了个周末，将行李箱甩给余城，“这些都是你送的，还给你。”
　　余城阴沉沉地盯着季霏，没说话。在余城的气场下，季霏微微示弱，轻咳一声，“你拿走吧。”
　　余城拉过行李箱，推给身后的东子，“处理一下。”然后冷着脸拎着季霏的胳膊上了一辆计程车。
　　他紧抿着双唇，脸色阴沉，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整个车厢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唯有广播里发出女主持人清亮干脆的声音。
　　季霏与余城隔了一个座位，悄悄扫了一眼余城，又很快收回目光，捏着拳头，无意识的抠着掌心。刚才甩行李箱的那股子无畏早被吓回了肚子。
　　他咽了咽唾沫，弱弱的开口：“我们......”刚发出声音，余城冷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将他后面的话冻在了喉咙口。
　　后面的路程，季霏像只鹌鹑缩在座位，连呼吸都轻不可闻，直到下车才偷偷喘了个大气。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余城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轻声问：“你带我要去哪？”
　　“你不是总想找到我？”余城硬邦邦地扔出每一个字，“我带你认路。”
　　没走多远就听到音响震动炸裂的摇滚乐声，还有引擎发动急促的轰鸣声。一群穿着奇异的男男女女汇聚在一片平地上。
　　“城哥，来啦？”一个染着一头红毛的小混混凑了过来，“今天比三弯道，玉麟车队的队长听说你要来，要和你赌一场。”他伸出三个手指头，兴奋的说：“这个数！比吗？”
　　余城点头。
　　“好勒！我去把你的车准备好。”红毛高兴的说，像他这样的掮客最喜欢余城这样的赛车手，敞亮大方。他看到边上的季霏，试探的问：“这位帅哥看着眼生，第一次来吗？今天玩一局？”
　　余城往季霏前方跨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他身前，“他不玩。”红毛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季霏，然后识趣地走了。
　　“你要和他们比赛？骑摩托车？”季霏眼睛瞪得像铜铃，“多危险啊！你疯了吗？”
　　“我疯没疯你看不出来吗？”余城反问，脚步未停。
　　季霏双手张开挡在余城面前，“不准去！这是违法你知道吗？快和我回去。”他伸手去抓余城的手腕，被躲个正着。恰好这时东子气喘吁吁的赶到，“我说你们也不等等我。”
　　“看好他。”余城吩咐了东子一句，绕开季霏朝更衣室走去。
　　“唉！”季霏抬脚跟上，被东子拦个正着。“别去，别去，我带你那边。”
　　季霏一把将他推开，“你就这么看着他去冒险？如果摔了怎么办？”
　　东子满不在意地说：“不会的，他水平好着呢。”
　　季霏狠狠白了他一眼，“这么严重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他这样多久了？”
　　东子面露委屈，“自从过完年回来，他就疯狂的尝试各种极限运动，跳伞、蹦极、赛车，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他这样不好。但他不让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办法？”然后他拍了拍胸口，信心十足地说：“有我跟着他，不会出事的。而且他真的玩什么都很帅。等你看见他飙车的样子，你也会像我一样激动。”
　　正说着，人群躁动起来——余城一袭红色赛车服，黑色的滚边，腰带紧紧扣着，显得人愈发挺拔；手里挎着同色系的头盔，走动起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音乐声、欢呼声、口哨声、引擎声此起彼伏。
　　他长腿利落的跨过摩托车，转头望向季霏，做了个“乖乖等着”的口型，接着向后捋了捋头发，戴上头盔，微微俯身，转动把手。
　　蓄势待发。
　　季霏的视线跟随着余城，闪过一丝痴迷又瞬间清醒。他冲到余城车前，双手死死抓住车头手柄，坚定的说：“下来！”
　　“让开！”
　　“不！”
　　他深深地望进余城的双眼，那黝黑幽深的双眸深不见底。突然骤缩了一瞬，释放出一道危险疯狂的光束，将他紧紧笼罩。这样的余城让他感到不安，但他毫无畏惧地望回去，破开余城的目光，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车头，双臂因用力而紧绷，双手轻颤。
　　余城后腿一扫、翻身下车，走到季霏跟前，单手抱起，安置在后座。
　　“那就陪我一起！”他仔细帮季霏扣上头盔的安全扣，语气却不似之前那样冰冷，带着一丝颤抖，“你愿意吗？”
　　季霏再次拽住他的衣袖，乞求：“我们都不要去，好不好？”
　　余城温热的手掌覆在他那紧拽的拳头上，轻声问：“害怕吗？”
　　季霏轻轻点点头，想象着摩托车翻下山鲜血淋漓的场面，拽着衣袖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紧。
　　“那就抱紧我。”余城用一只手强硬地将季霏的双手扣在自己腰间，确认抱紧后，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季霏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瞬间后仰的身体被手上的力带着回弹，戴着头盔的额头牢牢低着他的背。季霏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突然被拽到车上陪余城共同完成这场冒险，好似也没有那么恐怖。
　　他抬起头，眼睛先是眯成一条缝，从余城的肩后望向前，笔直道路两侧绿林一闪一闪飞速后退。他渐渐睁开眼睛，跟着车子盘旋往上，他回头，尘土翻腾，将后方的赛车手一点点吞没。
　　余城加大马力，即将穿越这条线路最危险的“死神之弯”。
　　没路了，季霏看着前方空荡的断崖，发现车速越来越快，他对着余城的耳边大叫：“余城！余城！”。余城没回应，他感受着猛烈的风打在胸前，两肋被季霏的胳膊紧紧勒着，心跳得沉稳坚定。他收紧油门，眼神里交织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与势在必得的笃定。
　　“啊——！”不断迫进的悬崖吓得季霏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余城的身后。风带着尖利的呼啸狠狠砸在他的头盔上，心仿佛跳到了喉咙口。
　　“刷”，在距离悬崖10公分的地方，余城打一个漂亮的漂移，完美驶过“死神之弯”。
　　前方就是最后一段直道！余城盯着终点线，载着季霏第一个驶过。之后，他并未停下接受欢呼，而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拧动油门，载着季霏扬长而去。
　　当余城在山顶停下的时候，季霏依然维持着紧抱他的姿势，四肢僵硬得像焊住了一般。他缓缓地从车上爬下，双腿像两根软面条，刚接触坚实的地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费力地扒下头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余城连忙赶来，刚弯下腰就被季霏砸了一拳，“你不要命了吗？”季霏狠狠砸了好几拳，发泄着自己的后怕。余城承受着他的拳头，将他揽在怀里，语气温柔的安慰道：“安全了，安全了。”
　　直到季霏完全缓过来，他才虚虚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