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纪事》晨序

3、第 3 章

　　“去你家干什么？”
　　“我家有沧海草的记录。而且，链人在蚌城是活不下去的。”
　　河一拽着连江小声地开口道，“那咱们要不回去吧？”
　　“回去？”连江反问道，“都来这儿了，怎么回去？”
　　“可是咱俩连光都没有。活不下去怎么办？”
　　“没有是没有，可是……”
　　海玥打断他俩的对话，“我有办法，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她看连江还是满脸戒备的样子，开口道，“我说了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连江点点头，他还是不太信任海玥。为了以防万一，离开家时他在口袋里藏了一把小刀，他伸手进去，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刀柄，心里盘算着一旦有危险时，掏出来还能防身用。
　　“那种切肉都费劲的刀子能有什么用。”海玥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有些不屑。
　　连江被噎得哑口无言，撇了撇嘴，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河一拍了拍连江的后背，把自己的刀子递给他，见他摆手拒绝，不满地装回口袋里。
　　“你确定能找到沧海草？”
　　连江拉着河一快走了两步走到海玥身旁，海玥看着地面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点点头，说道，“我家里有祖父寻找沧海草时的笔记。”
　　“哦。”那一团影子一起点了点头。
　　“你还好，”她看了看那团影子，“他可不行，得想想办法。”
　　“哦。”连江点头，“你有办法吗？”
　　“有。”打量了河一几眼，海玥点点头。
　　河一见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眼睛亮了起来，连江见她如此肯定，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去检查站干什么？”
　　“我去给舅舅送东西。”

　　海玥的舅舅在城门的检查站担任守卫长，舅妈带着孩子住在城镇上。前几日，舅妈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舅舅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多月，始终抽不出空回家陪伴妻子，只能在鸽子一趟一趟送回家的信里写满了担心和自责。舅妈每天忙于照顾刚出生的小堂弟，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即便是有仆人和保姆帮忙，也很难挤出时间坐下来看信回信。眼见着那些信越来越厚，在书桌上高高地堆起来，来回奔波的鸽子也逐渐消瘦，舅妈最终忍无可忍，取下缠在小堂弟手腕上的红线拜托海玥送给丈夫。
　　“让他别再写信了，休假了赶紧回来就行。我哪有时间看。”舅妈一边把信堆进箱子里一边抱怨道，举着最后一封信晃了晃，“写这么厚，要累死小飞吗？”
　　那只名叫小飞的鸽子正在笼子里大口地吃饭，听到舅妈的声音从饭盆里抬起了头，小小的眼睛里全是疲倦，就连羽毛也都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海玥便这样带着那段红线来到了检查站。舅舅苦着脸，垂头丧气地跟她抱怨一直收不到回信，发泄了半天见不到妻儿的苦闷，握着那段细细的红线眼眶泛红，又写了一封溢满了思念之情的家书拜托海玥送回去，要她一定要念给妻子听。
　　海玥一手抓着厚厚的信，一手拿着舅舅给她的辛苦费，走了一段距离后才猛然想起来把临行前两个小外甥委托自己交给舅舅的信忘得一干二净，无奈地走了回去。舅舅惊喜地展开信，上边印满了两个小孩子的手印。
　　海玥见舅舅沉浸在孩子的家书里无法自拔，打了个招呼便离开。刚出来几步，就听到两个守卫刚放下木桶，一边甩着胳膊一边抱怨这两个木桶比别的更重一些。海玥看过去，见那两个木桶与别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盖子好像不像别的盖的那么紧。

　　海玥叹口气，眼前冒出了舅舅那张胡子拉碴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脸。再过几天舅舅就可以休假回家了，如果这个时候出些什么意外，她也有些不忍心。
　　何况舅舅给的辛苦费实在是多。
　　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包从口袋里传来的垂坠感让她开心到可以忽略掉那封酸了吧唧的家书。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隔着眼皮都觉得眼前发亮。连江睁开眼，被阳光刺激的闭上眼睛缓了许久才又睁开，靠在一起的河一早就滚到了一边，背对着他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梦话。
　　他揉揉眼睛直到彻底适应了亮光才睁开眼，抬起头四处张望，看到了坐在河岸边的海玥，起身拍了拍衣服走了过去。
　　“你在钓鱼？”
　　“是啊，”海玥点点头，晃了晃手里自己用树枝做的鱼竿，下巴朝一旁地上努了努，“早饭。”
　　“真厉害，”连江看了看被丢在草地上的几条鱼，“烤着吃？”
　　“行啊。”

　　烤鱼的香气成功唤醒了熟睡的河一，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被阳光刺激的猛地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才再次睁开。等他磨磨蹭蹭坐到连江身边时，连江早就举着一根穿在树枝上的鱼等着他了。
　　“你们还不太适应阳光？”海玥一边吃着鱼一边问道。
　　连江点点头，“蚌村一直下雨，一年要是能有一两天不下雨就不错了。”
　　海玥吃完鱼，把树枝放到地上，开口道，“我在书上看过蚌村的故事，在检查站也见过那边的天气，没想到真的没有太阳。”
　　“没有啊，也没有这么暖和。”连江把树枝丢到地上，伸了伸腰，“我都没怎么见过晴天呢。”
　　“我也没有。”河一吃完鱼，晃了晃手里的树枝，对着河面丢了过去。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
　　“蚌城不一样，很少见下雨。”海玥说着，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吧，今天应该就能到我家了，我们得避着点人。”

　　三个人继续上路，连江观察着周围的景色，蚌村的天总是阴沉沉的，下着连绵的雨，根本不会看到如此晴朗的天空。听不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小动物跑过的声音，甚至河一和路过小动物对视时发出的惊讶声音都一丝不落地传入耳朵里。
　　他打量着不紧不慢走在前边的海玥。海玥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层温润的光里，他推测这就是她之前说的珍珠的光泽，那一袭青色的衣服看着就比自己身上粗布衣服要柔软许多，在不同的光线下同色的花纹若隐若现。海玥的皮肤很白，眉眼精致灵动，她那乌黑亮丽的长发如同绸缎一般，上半部分束成一个马尾，斜斜地插着一支精致的金色发簪。随着她的步伐，发簪垂下的小珠子，发尾，还有衣角都划出细微的弧度。而自己和河一的衣服只是硬邦邦直挺挺地挂在身上，有时候步子迈大了还会刺激到皮肤，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连江的视线落到海玥挂在腰间的佩剑上，刀鞘由银白色金属打造而成，上面镶嵌着三颗硕大的金色的宝石，刀柄上也有一颗翠绿色的宝石，阳光下几这颗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连江的视线最终移回海玥身上，怎么看她都不太像是善于用剑的样子。
　　海玥走在前边，腰间的佩剑随着她的步伐一下一下地轻拍在腿侧。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后的两人，他们看起来只是普通人，不时地会低声交谈几句，眼里充满了好奇与警惕。海玥在心里盘算着，等到家了或许需要先给这两个人找些合适的衣服换上，没有光的河一也要想办法。
　　海玥的目光掠过水面，落在了不远处的大贝壳上，随着河水的起伏，偶尔会露出白色的顶部。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佩剑，再打量一眼身后的两人，突然觉得有些前途堪忧。
　　几人各怀心思地前进，河一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偶尔闪过的小动物，时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他们这边走来。海玥停下脚步，侧耳仔细听了听，她迅速转身，拉着连江河一钻进树林里，嘴里催促道，“快，躲到树后边去。”
　　三个人找到附近的树躲到后边，连江和河一偷偷地探出一只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群高大威猛的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远方缓缓走来，它们身形健硕，乌黑的毛色如同流动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