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瑶兮君不知》竹子先生1989

7、第 7 章

　　萧！
　　你知不知道？
　　我多舍不得你。
　　我每天等他回来，他回来就会说：
　　「你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明亮，你的脸却一天比一天苍白。」
　　然后这就完了，他不会再去多想。
　　虽然这是他对我的一种习惯性忽视，但我并不介意。一来是因为我知道，不久以后，这个家就没有人可以让他忽视了；二来是我早已没有力气去琢磨他的想法，因为我的视力越来越差，也开始经常耳鸣，光是保持正常状态和他说话，已经十分吃力。
　　不过，其实萧骁也有温柔的时候，只是他的温柔总让我更加寂寞。
　　比如，他会问我想要什么，什么奇珍异宝都可以。
　　我最让他期待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能开口要一些象样的东西，比如南海的珍珠，北疆的红宝石之类的。让他觉得有点挑战性的，以展示他如日中天的能力。
　　他不知道，自我出生起，皇家赏赐不断，甚至比起朝阳公主也只多不少，再华丽珍贵的东西并不能引起我的兴致。
　　我想做的就是和他手牵手，一起逛逛集市，共分一碗甜汤，感受平凡的人间烟火气。但是我绝对不会跟他说，因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挑战，而是失败！
　　大暑时，南玦皇帝病重，而江树仍然还在北离。
　　江树舍不得辛夷，而辛夷舍不得我。
　　我听见过他们吵架。
　　「你快滚，有多远滚多远。凌瑶最多只剩半年的时间了，我哪也不会去，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她一步。」
　　江树沉默了。
　　然后，传来辛夷一阵阵哭泣。
　　我假装没来过，转身离开。
　　辛夷再来给你我送药时，我说。
　　「辛夷，药太苦了，人生也太苦了，我真的不想再喝药了。别再找我了，别再给我送药了，也别见我了，你要好好的追求自己的幸福，替我尝一尝世界的甜。辛夷，再见！」
　　从那天起，我再也不肯见她。
　　她每天都来敲我家的门，我吩咐下人不准开门，后来，江树就带她去南玦了。
　　启程前，江树单独来见我。
　　「凌瑶，你们都是好女子，你们是真正的好朋友！凌瑶，谢谢你！」
　　有这句话就够了，江树会谢谢我，就说明辛夷已经平静下来了，远离京都一段时间，她内心里也能够真正地接受我们的别离，好好地珍惜自己。所以，我放心了。
　　七月初七，萧骁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我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这是？」
　　他笑了笑，「府上库房的钥匙，府上所有支出都由你支配！」
　　「哦！」我盖上盒子，低头吃饭。
　　吃了很久，也没听到他再说什么，正觉得奇怪，忽然看到一只手伸到面前晃了两下。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一脸不高兴，嘴巴张张合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一慌，赶紧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一只手在眉心上按了好久，终于又开始听得见声音。
　　「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他果然很生气。
　　「有，有，刚才突然有点晕，所以没听清楚！」我飞快地解释。
　　「嗯，你看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要怎么掌家！」
　　他抿了一口茶，又说。
　　「府上的钱，你要买绫罗绸缎、珠宝玉石，都随便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管家！」
　　我抬头看着他。
　　「萧骁，如果我都花完，你会不开心吗？」
　　「嗤！」
　　「随便你」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充满了戏谑和讥讽，好像吃准了我不可能花大钱，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我。
　　然后我低下头，盯着面前的小盒子。
　　「萧骁，我想把府上银子捐一半给战死在前线的遗属。可以吗？」
　　他一愣，然后说：「你有病啊！你知道这是多少钱！」
　　我头低得更低了，我说：「我有病！」
　　那天他特别生气，一直没再理我。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他睡不着，在一边翻来覆去，我也睡不着，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萧！」
　　「恩？」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在哪见过你？」
　　「哪儿？」
　　「那日，我出府到灵山寺，你正立于一株繁盛的桃树下，眼睛清亮如雪水洗过的寒潭，你只是闲适地立于树下，肩背宽阔挺拔，一瞬间我就看见你了。风过处，梨花簌簌如雨。你浑不在意，只静静立在那里，我忽然想起先生那几日教的诗——『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萧骁，你那天在求什么？」
　　「求我的爱人爱我」
　　「看来灵山很准嘛，你看我就很爱你。」
　　「你很无聊！」他侧过身睡觉。他又不理我了。
　　不过我还是继续说，因为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我说。
　　「我这一生，原本从没想过嫁人，只想安静平凡地过完一生。可是后来我又遇见了你。那天是乞巧节，街上人来人往，我与辛夷被人群冲散。熙攘之中，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向前——你正站在花灯摊前。闻声转身，稳稳扶住了我。恰在那时，一阵晚风拂过，你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星河里。我轻声道谢，你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时，手里那盏牛郎织女灯还在轻轻摇晃。萧骁，那一瞬间我狠狠心动了，之后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喜欢你。后来我生辰那天你冲进来求亲，我还是贪心了。义无反顾嫁给你了。」
　　我一边说，一边晕沉沉地睡去，精力已经一天比一天差。
　　没有发现身边的萧骁在黑暗中清明的双眼。
　　那天为什么会去集市呢？
　　是朝阳！
　　她说，七夕节想要我亲手买的花灯，可她一向并不喜欢这些小女儿家的东西，我没细想就出门了。
　　当时只道是平常，现在细想，不是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朝阳的谋划比想象中要早得多。
　　比如，当时凌瑶身边那丫鬟心虚的眼神。
　　比如，当时买回来的花灯从没见过朝阳用过。
　　这些看似偶然的背后却是有些人的算计。萧骁后背忽然生出冷汗，有些人的心太狠，或者说野心大过一切，友情、亲情、甚至爱情她都可以牺牲。
　　我把一半的银两捐给朝廷建立慈安堂，用以收留士兵的遗孤和未亡人，让他们失去丈夫、失去亲人后能有个庇护所。
　　朝阳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到将军府接收了银两。
　　朝阳单独和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说她和萧骁的过往，说她的野心和抱负。可惜，我现在大脑已经开始选择罢工了，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见她表情一会儿甜蜜，一会充满嫉妒。
　　唯一记得她说，和不相爱的人在一起是一种折磨。
　　我承认。
　　仰头看着深蓝的天空，心里默默地想：
　　萧骁，你很快就会得到自由。
　　我想如果换了是别人，可能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交代后事了，可是我想来想去，不知道在我还有什么遗憾。我目光短浅，见到他。只有两个愿望：在他身边；他在身边。
　　「最近怎么不见辛夷来找你？」
　　有一次，皇后办百花宴，我们一起进宫进宫赴宴，路上他问我。
　　辛夷已经离开北离三个月有余了，他似乎才发现以前天天围着我的辛夷不见了。
　　我点点头，说：「她天天逼我喝黑苦黑苦的汤药，我已经不理她！」
　　他皱了皱眉，我知道，他一直很欣赏辛夷，以前他跟我说过，他说，像你这样胸无点墨、头脑简单的女人，居然有这样的朋友。
　　那时候我就很骄傲地回答，是啊，我什么都不好，就是眼光好。别人追求了一辈子也不一定追求得到的东西，我全都有了。听到了我的话，他似乎更不高兴，马上就拨开我的手。
　　宴会一如既往地热闹，朝阳公主端着酒杯向他走来。
　　「萧骁，比一局！」
　　朝阳歪头笑着说，她声音柔媚，语气却带着对胜利的笃定。
　　一瞬间，挑起萧骁的好胜之欲。放下酒杯，二人比试射箭去了。
　　我垂下手，独自走到一边，坐在一个小台子上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华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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