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边缘》七幺九九

8、第 8 章

　　金色光线覆盖在土丘上的时刻，是多少风光摄影师追逐的画面。
　　林栩的设备悉数掏出来，一台在三脚架上，一台在滑轨上，还有一台在手上，一旁的乔宗昱也不免感叹：“别人都说差生文具多，这话不适用于你。”
　　“你这么肯定我的技术？高看我啦，送我自己三个字，还得练。”林栩这话不是自谦，是对自己很中肯的评价。
　　参数调整好后进行试拍，林栩十分满意，放任地上的两台拍延时，手持中画幅的哈苏，去尝试找不同的机位，记录这黄金时刻。
　　林栩拍得尽兴，但又觉得还差点什么，以前看到有些风光照片里有人影，会调侃道：要是没有人物就完美了。人总是会被打脸的，对着乔宗昱大喊：“你过来给我当模特。”
　　乔宗昱用手指了指自己，林栩又觉得不对，接着喊：“不用了，你随意一点，我抓拍。”
　　不喊还好，这下知道林栩要拍自己，乔宗昱整个人都变得局促起来，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神更是闪躲，都不敢往林栩的方向看，如此坐立难安的乔宗昱把林栩给逗笑了，放下相机走到乔宗昱身边。
　　“你长这么好看，没人给你拍过照？”林栩一屁股坐在地上，拉了下乔宗昱的衣角，示意他也坐下。
　　乔宗昱给林栩拽起来，拉着人边走边说：“想聊天去帐篷，这儿风大，明天你的手应该好得差不多了，红疹消下去会慢点，但不会再痒了。所以，不要今晚搞得头疼，明天你开车。”
　　“那先吃晚饭吧，自热米饭。”林栩活动了这一会儿后饥饿感突然来袭。
　　饭吃完了，黄金时刻也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繁星。林栩起身去重新调整拍延时的参数，然后又回到了帐篷里。
　　乔宗昱好奇起来：“你把相机放在外边，相机自己拍？”
　　“对啊，这叫延时摄影。”林栩说着拿出自己电脑打开相册，给乔宗昱展示长曝光下记录的星轨，解释道：“相机设定好拍摄参数、间隔时间、快门速度、拍摄张数，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的时间不会无聊吗？”乔宗昱没接触过户外的风光摄影，看来也是个很辛苦的过程。
　　“难道你现在很无聊？”林栩反问道。
　　“没有。”乔宗昱快速的否认，觉得还不够，又继续：“和你同行的旅途，很放松。”
　　林栩拍拍自己胸脯说：“那当然，出来嘛，就是享受这个过程，虽然很多地方身体在地狱，不过眼睛在天堂啊。”说着指向了上方的星空。
　　乔宗昱转头看向林栩的侧脸，他觉得，林栩的眼睛，比漫天星河都要耀眼。
　　夜晚的魔鬼城，狂风穿过土丘间隙，呼啸声果然如传闻一样鬼哭狼嚎。
　　思索再三，乔宗昱还是没忍住问：“你那车自带的卫星导航没问题吧？”
　　“还没用到过，能用上的时候，也不太好吧，你觉得呢？”
　　“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未开发区域吧。”
　　“啊？还有开发的，不是你开的车吗？”
　　“景区内不提供过夜服务。”
　　本想借势逗弄的林栩，嘴刚打开，又紧急闭上，心里默念：忍住忍住，不礼貌不礼貌不礼貌。可这话不说出来，憋着也忒难受了点。还小声鼓励自己一句：“要做有礼貌的好人。”
　　狭小的帐篷，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乔宗昱想听不到都难，昨天到现在，林栩一路上都没有越界的言行，哪还有之前没皮没脸的样子，给这祖宗憋坏了吧。
　　乔宗昱不想让林栩因为他的原因去委屈自己，主动开口：“你父母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话题转移得太快，林栩反应了一会儿回答道：“希望我性子活泼一点，栩嘛，形容生动活泼的样子。”
　　“既然是你父母的期许，就不要因为我而收敛，做自己就好。”
　　乔宗昱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对林栩说“做自己”的人。
　　“哎，要是你以后找了个男朋友，我可咋办，你男朋友万一吃我醋，让你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呢？”林栩这哀怨的语气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
　　“我说真的！你都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这种事见太多了，同性恋之间的占有欲你无法想象，又不能和异性玩得很好，更不能和同性玩得很好。总之，很难去处理交朋友的界限，不对，你应该比我清楚啊，也不对，你没谈过恋爱。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啊？长得好看的？学历高的？身材什么的……”
　　“我去车上睡觉了，晚安。”乔宗昱起身就往车上走。
　　被强行打断的林栩还在帐篷里自言自语：什么嘛，不是说让我做自己吗。
　　外面的风声，分贝有些高，不影响二人的睡眠，一觉到日出。
　　今天是林栩开车，乔宗昱也不问去哪儿，就是一路上异常的安静。第一次林栩开车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开车的不闷，坐车的被闷到了。
　　“我发现你开车的时候都不说话，和平时不太一样。”乔宗昱主动挑起话题，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认真开车呢，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林栩这回答带着明显的敷衍意味，并不打算开启聊天模式。
　　乔宗昱闭了嘴，车内随机播放的音乐，更换了一首又一首，林栩的歌单乱得堪比缠在一起的耳机线，直至音响播放出：易中天品三国。
　　“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换我开。”乔宗昱让林栩把车停在一旁的戈壁滩上。下车抽根烟给自己提提神。
　　林栩跟着下了车，伸了个懒腰，双手插在自己腰上转动身体，活动筋骨，这模样像是早上公园门口晨练的老大爷。舒展够了，又拿出手机偷拍乔宗昱，正在抽烟的那位毫不知情。
　　回到车上互换位置，林栩又切换了他的另一个人格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着说着音乐随机到了铡美案。
　　乔宗昱阴阳怪气道：“你这歌单比猴哥出生的时候还要天崩地裂。”
　　这真不怪乔宗昱今天才发现，前几天车上一直连的是播放器，今天才连上林栩的手机，播放器还不是林栩自己的，是从梁岑那儿随手薅了一个。
　　“我的品味不好吗？这不是应有尽有？”林栩对于自己的歌品极度自信。
　　“你是说上一首流行，下一首重金属，再下一首还可能是京剧或者越剧？甚至还有不是歌的易中天品三国？”乔宗昱刚说完，音乐又切换成了悲怆奏鸣曲。
　　“这首钢琴曲，贝多芬的传世之作，这品味不顶级吗？嗯？乔宗昱？”
　　“难为你把这些都搜罗起来放在同一个歌单里。”
　　四百多公里的路程，林栩之前开了一半多，余下的百来公里，周边不再只有毫无生机的戈壁荒漠，历史留下的残垣断壁逐渐增多，
　　这目的地和乔宗昱想的不一样，是林栩自己说更爱荒凉的地方，乔宗昱自然以为北上是往罗布泊方向走，没成想是河西走廊，一条极具历史文化的路线。
　　林栩不是不想穿越罗布泊到楼兰，只是穿越罗布泊，物资上就匮乏，两个人穿越的危险系数也非常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罗布泊不能私自非法穿越，需要提前两到三个月向公安部门报备，获得审批才能出行。两人本就出来得匆忙，压根没认真计划过路线，走一步看一步，十分随机。
　　这条路线至少不会再让他俩睡在野外。两人在酒店放好行李，凭感觉在楼下挑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店。
　　想着在这里停留两天，林栩点了当地的玉液酒，出来这么久，总算是品上了浓香的白酒。林栩小酌一口，发出一声长叹，问乔宗昱要不要来点，也不等乔宗昱回答，自顾自的给他倒上一小杯。
　　等乔宗昱端起来喝上一小口，林栩才问：“你会喝酒吗？”
　　“你……”
　　“我就是忘记问，看见你喝了，补上而已。”
　　“……”
　　“我们明天再去看石窟和壁画吧，下午想躺下休息，晚上去夜市吃东西，咋样？”林栩在有人烟的地方，体能直线下降，和在无人区的时候判若两人。
　　“行，快吃吧。”乔宗昱应声道。
　　饭后回到酒店，林栩没多久躺下就睡了过去。
　　乔宗昱在房间里规划后面考博的事宜，对于走父亲那一条路，不是光有一腔热爱就能成功，这需要天赋。努力是能考上，但能不能读出来，在地质学上能有多大造诣，上限早就定好。
　　曾经的乔宗昱很天真，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样，后来读研时发现自己永远都赶不上父亲的脚步。而母亲强大的精神内核及专业能力更是乔宗昱无法企及的存在，邓青语的工作内容他不了解，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在经历医闹被病人家属一刀划在背上时，回家后也只是淡淡的说，医院会处理，我没事。乔宗昱那时候很难理解，母亲为什么总是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状态，后来才自己悟出来是因为母亲的精神内核实在强大。
　　乔宗昱也明白，即便父母对自己缺少沟通与陪伴，却也给他树立了良好的榜样，这何尝不是对孩子无声的教育。
　　眼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出门了，乔宗昱发现林栩还没有任何动静，起身去敲林栩的房门，半天不见回应，寻思中午也没喝多少，难不成还能喝醉了，又拿出手机给林栩打电话，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听，乔宗昱一下子慌了神，可别是出了什么事，赶紧拿上自己的身份证去找前台说明情况拿房卡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