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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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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都城,魏国公府
“我就是死也不嫁韩介!”
秦奕游尖叫声的尾韵在雕花梁柱间碰撞出回声。
青砖地渗出的寒意透过薄夏衫刺痛秦奕游膝盖;攥紧的掌心被指甲刺出月牙形红痕。
秦忠搭在紫檀木太师椅扶手上的双手青筋暴起,一盏茶掷来碎裂在秦奕游膝侧。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嘴唇被秦奕游咬的死死的,却仍是高扬起下巴与她父亲怒目而视,“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嫁!”
秦忠怒极反笑,频频点头,连说三声好,“好!好!好!我秦忠竟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人!拿戒尺!”
“啪”地一声,戒尺挥下的阴影吞没秦奕游整个手掌,灼痛感贯穿她手心。
“你先前不愿嫁太子,好!为父想尽办法把你从选秀名录中剔了出去;现下太子昏迷,眼看着等大皇子即位了,我们秦家就是秋后的蚂蚱;你不嫁进韩家向大皇子投诚,是情等着全家人上百口人一起被清算吗?”
秦奕游受罚的左手僵直,指关节呈现不自然的青白色,第二下击打的瞬间她左手下意识缩成拳,被迫再展开时带起整个左臂在不住痉挛。
好疼...
“大小姐您就认个错吧!”管家不住啜泣,乞求秦奕游向她父亲服个软。
“这门亲事你是不嫁也得嫁!不然你就给我滚出魏国公府,就当我秦忠从来没生过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儿!”秦忠脸颊的肌肉剧烈抽动,大口喘着粗气,眼含失望。
——
一辆破旧马车缓缓驶离魏国公府,车厢左□□斜,青色窗帘晃动间露出上面裂痕。车内空间狭小,丫鬟碧柰被迫和秦奕游紧贴着。
“我的好小姐啊!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啊?还是回去跟老爷认个错吧,您怎能真的搬出去自立门户啊!”碧柰苦口婆心劝说着,看到秦奕游受苦更是疼在她心。
秦奕游齿缝里艰难蹦出句子:“那老匹夫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我嫁出去了!那个韩介参加两次科举连个举子都不是,靠他爹恩荫才得了个虚衔官职,小妾倒是一房接一房地往屋里抬,你家小姐要是真嫁了他才是命不久矣!”
终于驶进了平稳路段,秦奕游把怀中抱着的包袱平放在膝上,握住碧柰的手,“虽然我们走时匆忙没拿太多金银细软,但我娘的这些嫁妆够我们置办个宅子,好好生活下去了。”
——
“吱呀”一声,朱红色厚重大门被推开,
首先映入秦奕游眼帘的是一座雕刻着仙鹤的巨大琉璃影壁,遮挡住了她视线。穿过大门是开阔的前院,地上铺满了青石板,抄手游廊排布两侧。园中活水引成水池,侧旁建有小亭。
秦奕游试坐在书斋里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吹走扶手上附着的灰尘,
转身望向小官问道:“这宅子怎会到官府手里出售?”
小官不敢怠慢,态度恭敬回道:“原是收税时这户人家许久都联系不上,我们调查后认定此户失踪,这才将其收归官府。”
秦奕游点点头,示意碧柰拿出银票。
小官神色迟疑,试探着问:“秦小姐,您知不知道...这房子不太干净?”
秦奕游笑的高深莫测,“没关系,我们会好好打扫的。”
小官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话。
——
夜里,碧柰在拔步床上铺好床褥,拍打两下抚平了褶皱,“小姐,您早点休息。夜里奴婢就在隔壁,有事您叫我。”
秦奕游坐在书案旁,左手轻抚摊开的书页,拇指习惯性地压在书脊内侧,右捏起茶杯送到唇边轻啜一口。秦奕游目光专注流连于画本,只点点头。碧柰为她放下绡纱床帐,离去时掩好了门。
案几上烛火轻轻摇曳,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
正当秦奕游要修剪烛芯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
秦奕游嘴里的一口茶喷在案几上,一双杏眼睁到最大,难以控制地尖叫出声。
她一只手死死攥住自己衣角,
万籁俱寂中秦奕游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冰凉的寒意自脚底窜遍她全身,原本空气中的安神香变得令她呼吸不畅。
那男子就那样立在光影交界处,因他背对着光,秦奕游看不清他的脸。
他是谁?他怎么进来的?
瞬间的惊慌过后,秦奕游脑海中飞速思考。
赵明崇缓步走近,他身长超过六尺,给人极具压迫感,他靠近身影使烛火更加黯淡。
他长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轻轻上挑,剑眉入鬓,唇形偏薄,下颌的弧度精致的近乎淡漠。发顶用一顶鎏金法冠束成高髻,余下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行走间一身玄色织金广纹袍衬得他更显威仪。
秦奕游咽了咽口水,本想问他是来偷东西的还是来杀人的,
看到赵明崇的脸后默默把偷东西这个选项吞了回去...
赵明崇冷冷斜睨了秦奕游一眼,撩开袍角坐在椅子上,皱眉问道:
“你何顾在我家?”
秦奕游:???原来这还是个疯子。
秦奕游深吸一口气,平缓自己的情绪,镇静地说出残忍事实:“这是我的房子。”
赵明崇看向秦奕游的目光多了几分嫌弃“胡说!我在这里住了多年,何时成了你的房子?”
今天...秦奕游腹诽。
“一定是李贯搞得鬼。”说完,赵明崇自己便愣住了,目光忧疑。
缓了一会后,赵明崇清了清嗓子说道:“罢了,
门口摆着的寒林远岫屏风是我的,墙上挂的松山行旅图也是我的,
还有,你现在靠着的金丝楠木平头案还是我的。”
赵明崇的视线依次扫过,眼神落在案几上秦奕游喷出的茶水,
他随即眼色一厉,震惊发问:“你居然让它泡水?”
秦奕游心中理亏,却仍是梗着脖子“它现在是我的案几,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明崇蹭地站起来,指挥秦奕游去找拭布,他自己去取水桶。
走时咸咸还留下一句:“你就像只脏猪住在我家。”
秦奕游猛地站起身,双眼染着怒火,深吸一口气才强忍着没追上去揍他。
他怎么敢!?
——
秦奕游从箱笼里翻出干净的拭布,吸干净案几上的茶汤,
她手中动作倏地一顿,寒意从背脊窜起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周身的温度仿佛突然降低,
房间变得陌生又阴森,双腿如同灌了铅使不上力。
秦奕游突然发现: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开门或关门的声音...刚才也没有...
是...是鬼吗...?
秦奕游思绪一片混乱,目光想看向门口,但又不敢,
素来胆大的她如今也犹豫不决。
良久,她给自己打气:别怕!秦奕游!他都是鬼了更伤害不了你!
“嘎吱”一声,秦奕游推开房门,左手拿着烛台,左右探头。
黑夜中廊道空荡荡。
没人。
向左转走向厨房,黑暗中各式厨具被拉得又长又扭曲,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蟋蟀鸣叫。
水瓢仍孤零零地飘在水缸中,脚边水桶安静挺立。
也没人...
秦奕游强忍着尖叫出声的冲动,缓步退了出去...
秦奕游若无其事走回卧房,却脚速飞快,手中蜡烛也因此忽明忽暗。
挂上门闩上好广锁后,秦奕游才背靠大门闭上双眼,长出一口气...
她的身体不自觉瘫软下去,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
太阳西斜,圆桌上坐着四位京中贵女。
秦奕游轻啜一口茶,看向左右两侧,轻咳一声开口:“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新府邸。”几位小姐唯唯诺诺,搜肠刮肚找出了几句赞美之词,屋中陷入寂静。良久是慕容韵打破了沉默问道:“你还好吗...?”秦奕游挑挑眉,“有什么不好?”
“你们喝茶,这是今年的龙团胜雪,你们来了我才拿出来的。”秦奕游下巴微抬示意众人。
周家小姐拿起茶杯,还没等她送到嘴边,
茶杯骤然掉地,碎的时候四分五裂,溅了她一身。
她尖叫一声后捂住嘴巴,不住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弄掉的...”
秦奕游站起身来,目露疑惑,掏出手帕递给周家小姐。
她手中的帕子似是长了翅膀,不再受她控制,
她死死盯住自己飞到门口的手帕。
旁边的慕容韵看到这一幕,也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双眼瞪得溜圆。
秦奕游怒极反笑,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赵明崇。
“是你搞的鬼!?”
秦奕游猛地抬手指向赵明崇,指尖微颤,
她柳眉倒竖,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真是岂有此理!
赵明崇轻哼一声,双手抱胸冷冷道:“你叫这么多人来我家中,
鸠占鹊巢扰我清静,我还没质问你呢?”
秦奕游直觉此人无法沟通,怒从心头起,抓起手边桃子就朝赵明崇扔了过去。
哪知那赵明崇跑的比狗还快,桃子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只在地上无力地滚了几个圈。
秦奕游见一计不成,便抓起桌上苹果李子梨,
一股脑都朝赵明崇砸了过去,口中大喊:“你给我站住!”
——
少顷,秦奕游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手臂软软垂下,
她双颊绯红,平日满是傲气的眉眼无力低垂着。
真是累死本小姐了...
秦奕游随手抓起茶杯一饮而尽,目光扫过三人,
这三人不知何时瑟缩在一起,神态惊恐。
秦奕游放缓了语气,温声劝慰:“别怕,那男人已经被我砸跑了。”
慕容韵双手下意识抓紧她的衣领,身体重心后倾,
嘴唇微微张开,颤抖着艰难地开口:“阿游...这哪有什么男人啊...?”
万籁俱寂,秦奕游手中的茶杯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
脸上只剩难以置信,瞳孔急剧收缩。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秦奕游的头缓慢又机械地转向三人,开口说出的话让众人如坠冰窟。
“你们...都看不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