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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冷雪热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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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孙边境城靠近南江,此时即将腊月底,年前最后一场雪亦是边境城冬季的最后一场雪。
大雪连下几天,各家自扫门前雪。
孙师傅举起雪铲,跳到屋脊戳戳夜间厚积的雪,一块块成团的雪依次落下。
江夕怀里揣着孙世浮新做的暖手抄,抬头时头上暖帽滑下,她暖热发红的指尖扶起帽檐,哈出一口气雾道:“真不敢想象都城比这还冷。”
“是你太不耐寒了,”孙世浮跃回地面,手里雪铲换了扫帚清雪,“待恢复内力,我带你痛痛快快玩上几回雪,绝不会叫你想起雪有多冷,以后心里仅会惦记下雪后玩得多撒欢。”
“可惜今年是来不及了。”江夕后退几步,远离扫帚带起的雪,脑袋极其轻微地左右晃动,下巴搁在毛领上蹭了蹭,“来年会发生什么……有谁知晓呢。”
扫帚在二人之间横扫,孙世浮挑眉道:“既然是来年的事,此刻谁说了都不作数,你说完晦气话得连呸三声。”
江夕不以为然道:“求神拜佛是最不顶用的。”
“不为别的,还有半月便是正月,”孙世浮一本正经,抱拳向天拜拜,“年关将至,不畏天地,也得为了老祖宗在天上少点担忧,对吧?”
在孙世浮坚持目光下,江夕妥协了,她无奈一笑“呸”了三声。
“然则天下许多不如意,心中总得信点什么,否则每日睡醒后拿什么劝自己过好今日,”孙世浮扫完雪收了扫帚,蹲在门旁捏堆起的雪,“你不信神佛,不如信我。”
“我心不变,话还是那几句——书童可信,猎户亦可信,朋友更可信,”面对孙世浮两次三番示好,江夕已经有所抵抗,瞧见孙世浮正在搓雪球,她双手揣在暖手抄里再次后退几步,话里是真心实意,“我不愿牵扯你。”
雪球砸过来落在江夕脚前,那距离……哪怕她不后退,也仅仅擦过裙摆。
孙世浮拍拍手心的冷雪,自然道:“今早煮馄饨吃吧。”
他总这样,表现得既难缠又洒脱。
吃完馄饨,孙世浮洗过碗匆匆赶去了军营。
天下太平数年,训练强度不大,他虽日日去演武场点卯应名,但其实费不了多少气力。
江夕手里的暖手抄便是孙世浮这几日闲暇时做的。
她顺着暖手抄毛边摸,盘腿坐在炕上看书,面前暖炉热意浓浓,窗外时不时传来木头断裂声。
江夕眉头微跳,喊道:“肖骑,调整气息再练,别天天搁院里劈柴了。”
肖骑拍落头顶积雪,收拾好散落的一地的开裂木材,嘴里没有回话,可哀叹声越来越大,一声高过一声,活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江夕穿好鞋袜裹上斗篷,从桌上摸了个柿饼,一面吃一面开门。
肖骑摆放好木材,听见脚步声语气厌厌道:“日日苦练试了多日,方成功三招。”
江夕儿时内力浑厚,初练功法那年同样频频出错,更别提肖骑今年已然及冠。
她晃晃吃了一半的柿饼,安慰道:“你基础功不扎实,练得是爆发强的功法,短短几天在内力掌控上可见进步,已然算天赋极佳了。”
肖骑是急性子,几日下来难免焦躁,恨不得蹿回江湖打个火热,细致把控的活着实折磨他心窝。
眼见肖骑又要叫魂似的长吁短叹,江夕赶忙止住道:“午后喊上如芳姐,一块逛逛去罢。”
肖骑气顺了,脸上灰暗消了个干净,什么功法都扔到脑后了,连连道“好”。
说是要逛,街上铺子和摊子开得不多,江夕原也是找个由头出门散散,省得肖骑牛脾气上头,哪天闷闷撞晕去。
大雪连日不断,菜农家里有钱财置办火室的不多,零散几个摊子索性挤在一块,浑身包裹厚实,恨不得眼睛也挡死了。
火室种出的菜种类少且价贵,哪怕菜依然如暖阳高挂时鲜嫩,顾主也不多。
幸好能冬日养活的菜本身不矜贵,菜农们半卖半送,每日能清摊倒也不算亏。
江夕得了孙世浮的钱袋没打算客气,替孙世浮买好晚饭食材,转身带着陈如芳和肖骑下馆子,
晚间,孙世浮往空瘪钱袋里塞钱时,迎来江夕一句:“都是皇室子弟,不拘几顿饭钱。”
钱袋里本身也是铜板居多,加上边境城百姓民风淳朴,一大袋子钱逛一日恐怕要吃破肚子。
半日花了半袋钱,一半功劳都要归肖骑。
江夕不会做饭,孙世浮亦不舍她做粗事。
他敲了冰块在屋外做了个小冰柜,隔两日买点馄饨和饺子备着,待他去军营里操练,肖骑在这守着安全,饭点到了自有肖骑生火。
馄饨饺子只需滚水下锅煮,如何也出不了大问题。
肖骑不像江夕受胃疾困扰多年,要他老老实实守着几乎不变的菜式很难,才几日便失了吃饭乐趣,练得再累也提不起劲欢欢喜喜吃饭了。
江夕耳闻肖骑苦闷从嘴里化形而出,于是下午在饭馆里大大方方点了十个菜,惟愿十全十美合了他心意,别再从白天练内力到天黑,木柴都要存够春天的了。
孙世浮做饭愈发好,腊猪肉炖了鱼头,出锅前扔了几块黄米饼进去泡着。
晚上没蒸饭,孙世浮搬了俩小凳,二人围坐厨房大锅旁吃得四肢暖暖。
两盏气死风依次被吹灭,二人先后出了厨房。
今夜难得停了雪,脚步在院落里回响,静得吓人。
更吓人的是院里多出的呼吸声。
江夕与孙世浮对视一眼,他微不可查点头。
月下泛光的长剑挟雪而来,孙世浮拽出腰间短刃迎上,刀剑摩擦的嘶鸣如鹰隼叫喊。
只一招,内力对撞之下便令二人得知来人内力不低。
江夕即刻站远,寻了个暗处蹲下。
黑衣裹身之人不退不让,长剑再次劈下来,聚力时连屋檐上的雪都在颤动。
一剑、两剑不成,十几剑下来硬是凭汹涌内力抓住孙世浮破绽。
长剑向心刺来,孙世浮后仰偏头堪堪躲过,他向下使出内力拍一掌,整个人借力翻转一圈,脚顺力踢出。
孙世浮足上运气踢去,趁人抵挡时伸手欲夺剑,黑衣人反应过来急步后退,正欲回击,不料一柄软剑自后袭来。
江夕手里剑没有刺向黑衣人心脉,护心镜并不少见,她杀过的刺客中没几个不戴着的,故此她的剑刺向了一个极其刁钻的地方——膝盖窝。
她在摸到肖骑遗落的佩剑后,明白自己空无内力只能暗待时机,在发现黑衣人退意及时抽剑出手。
她这一剑打得黑衣人毫无防备,而剑并未就此停下,察觉敌人腿部并无多余防护后,剑自下而上破开,大腿经脉尽断,黑衣人生机于此刻开始消散。
孙世浮终是夺过黑衣人长剑,银光贴近失力跪地之人脖颈,温热液体顺剑流下。
江夕手里剑抵在黑衣人另一侧脖颈,厉声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自知命数已定,冷冷一笑,嘴里咬破最后的尊严,运起内力催促毒发,回以院落站立二人的只余下冷雪上热血。
下午积攒的薄雪红透了,晕开一大片。
孙世浮没能在黑衣人身上搜到东西,与江夕视线相对,二人眼中均无意外。
屋内炭火未歇,滚烫热意驱不散心底寒凉。
“是江湖人。”二人同时出声。
江夕坦言道:“极有可能是赵沂,使我失去内力的是江湖手段。”
孙世浮同样坦然道:“后位上那位近期开始动用江湖人找我了,可能是她。”
江夕斜乜一眼孙世浮,奇怪怎么有人背错也争,吸口气缓声道:“你藏身一年多无事发生,恐是我连累你。”
孙世浮学着吸气缓声道:“正是一年多平安无事,才更有可能是皇后急了,寻到我后要下杀手。”
“无论是哪边动手,总归是个坏消息,”江夕弃了争辩心思,“朝堂和江湖牵扯要生大乱。”
孙世浮点头,倒了杯茶慢慢饮用,略略思索,手掌托起下巴道:“我以为江湖人不知你我身份。”
江夕问道:“为何以为?”
“为这。”孙世浮手指虚点江夕右手。
是她拿剑的右手。
江夕垂首,虚握右手道:“是了,他不知道我会武功。”
“你不许逞能,”孙世浮语气冷下来,“如若刺客功法再高深些,如若他识破你无内力……万一他临死前奋力一搏,带走你是容易的。”
江夕不否认,提议道:“我现下无内力,劳你告诉我肖骑遇险能否全身而退?”
孙世浮明白江夕所想,答道:“江湖人不会白日里在城里出手。”
江夕稍稍放心,解释道:“肖骑仅是护卫,家中还有如芳姐。”
“我知,”孙世浮叹一声,“你该担心自身安危。”
江夕笑笑道:“我要在死在孙国,的确是很大一个麻烦。”
孙世浮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亦知你,”江夕不紧不慢地品了口热茶,“他的戏本里,我该死于北孙皇室之手,于天下来说是件麻烦事。”
孙世浮一口饮尽茶水,正色道:“这几日我告假不出,让肖骑和我一屋,日夜守着,总能逮住一个活的查问一番。”
江夕别无选择,只好首肯。
二人处理完刺客尸首,孙世浮伏在桌前写暗信。
江夕在旁并无避讳,一眼瞧见写满隐语的暗信,知晓无需避开。
她在孙世浮收笔前拦住他道:“今夜后,我担忧暗处冷箭,孙国我无内线,借你的手替我传封信进江国边境城。”
孙世浮忙继续落笔道:“好,我唤人来。”
他书写快,江夕瞥见两个字,急急扭头避开,耳边似乎传来极微小的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