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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做神做到我这个份上——算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赤狐族与西北狼族为了一条横跨两族猎场的灵石矿脉,打了整整三年。

      谈判桌掀了七八次,最后双方族长在边界线两边对骂,我去了,没劝架,只是当着他们的面,一爪子把那条引发血战的矿脉拍成了平川,灵气瞬间均匀弥散在双方领地。

      “现在,”我甩了甩爪子,“你们可以继续吵,为了空气。”

      他们没再吵。就是看我的眼神,像看个疯子。

      还有南海的水族和云间的羽族,因为某片云降下的雨水该算“海产”还是“天产”闹上了天界仲裁庭。

      卷宗堆起来比我还高。我听了半个时辰,直接传令:“即日起,那片云编号‘雨-甲乙丙’,所降之水,一成归海,一成归天,剩下八成——”我扫了一眼两族,“归我。就当是仲裁管理费,有意见吗?”

      他们没意见。就是听说后来两族私下合并了账房,就为了平摊那笔永远算不清的“管理费”。

      日子就在处理这些大事”中滑过,我变得越来越波澜不惊。

      直到海鸟族族长的婚礼请柬,送到我幽冥洞的案头。

      时间卡得巧,不,是卡得绝——正好撞上我那“二十年一度”的用餐档期。婚礼宴席据说荟萃四海精华,错过实在可惜。

      我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有效率的决定:提前半个月去把小尼姑那顿“正餐”吃了,给婚礼大餐腾出足够的“仓储空间”。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呃,月明星稀的晚上,我提前十五天,熟门熟路地翻进了那座几百年都没怎么变样子的尼姑庵后院。

      禅房里亮着灯。我如往常般推门而入,预期中该有的惊慌尖叫、穿衣错误、乃至疑似告白桥段,一概没有。

      小尼姑——这一世好像叫静尘?她听见动静,抬眼看我,目光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来了?”她开口,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比预想的还早几天。”

      我:“……”

      这开场不对。按照过往二十四……啊不,二十五世(算上粪坑那次)的经验流程,此刻她要么该认错人,要么该红着脸胡思乱想,最不济也该开始找经书佛珠才对。

      “你……”我难得迟疑了一下,打量她。

      还是那张清秀小脸,没了前世的惶惑懵懂,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淡定。

      “别看了,苍夜大人。”她抬手示意我对面的蒲团,“坐,茶刚泡好。”

      我站着没动,眼神眯起:“你记得我?”

      “不记得,但是听说过。”她叹了口气,从僧袍袖子里——不对,是从屁 股底下的蒲团夹层里,摸出一本边角磨损严重、用针线粗糙装订起来的小册子,啪一声拍在矮几上。

      封面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饲狼心得自救失败全记录(第一至二十五世)》。

      我盯着那封面,感觉自己的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八天,”她自顾自说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封面,“上辈子你多给我的那八天,我没光顾着种茄子抄经书和看松鼠。而是写了这个。”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这一世,我八岁时无意间发现它。”

      我沉默地走过去,拿起那本册子随手翻看。里面详细记录着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对话、每一次她试图反抗或求情的细节,甚至还有对我的外貌变化、语气特点的批注。

      最新几页,显然是这一世添上去的,写着:“据前二十五世数据统计,该狼出现时间误差呈增大趋势,需警惕其时间管理能力下降可能导致的突发性早到。另,其对于粪便相关威胁抗性疑似提升,本世慎用此策。”

      “所以,”我把册子丢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知道我要来,也知道我来干嘛。”

      “知道。”她端起自己那杯茶,抿了一口,“从八岁知道真相开始,每天早晚课,我都在佛前多念一段。”

      “求佛祖收了我?”我挑起眉。

      “那倒没有。”她放下茶杯,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求佛祖,让你变成一只没毛没尾巴、光秃秃的丑狼。如果可能,最好还是一只没有繁衍后代能力的公狼。”

      禅房里一片死寂。

      窗外似乎有乌鸦嘎地叫了一声,匆忙飞走。

      我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跶了一下。

      “你……”我气极反笑,“小小尼姑,心思忒毒!”

      “我毒?”她像是被点燃了,一直强装的平静面具出现裂痕,“我生生世世每到二十岁就要喂了你,而且你越来越不讲信用!说好的二十岁整来食,可你提前三天、提前八天,这次更离谱,提前半个月!连饭点都没到,你就来开餐,还讲不讲点契约精神?”

      她越说越气,脸颊涨红,胸脯起伏,刚才那点故作的高深莫测全飞了,倒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虽然是在骂我。

      我被这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弄得有点懵。主要是,她骂得……好像还挺在理!

      吃人嘴短,啊不,是吃“羊”理亏。生生世世吃人家,被骂几句“不守时”、“没契约精神”,似乎……也只能忍着。

      憋了半天,我干巴巴回了一句:“这次是特殊情况,海鸟族族长大婚,宴席难得……”

      她眼圈瞬间红了:“你为了去吃宴席,就提前吃我,好腾肚子?你食我血肉,得长生,交游广阔!我呢?这辈子最大活动范围就是从山门到菜地!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

      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不是害怕,是纯粹的委屈和愤怒:“你让我多活这半个月,就当是赔我的,行不行?就半个月!”

      看着她哭花的脸,我心里那点因为被诅咒而冒起的火气,莫名其妙就熄了大半,只剩下一片类似愧疚的烦躁。真是见鬼了。

      “半个月不行。”我硬起心肠,想起上次那八天带来的粪坑惊喜,果断拒绝,“我有要事,耽误不得。”

      “什么要事比剥夺一个人最后的生命时光还重要?”她哭着质问,“你就那么急着去喝酒吃菜?我的命,还比不上你一顿宴席?”

      “不是……”我有点头疼,试图解释,“婚礼场面宏大,各界宾客云集,我身为兽界之主,缺席不合适……”

      “那我呢?”她打断我,泪眼婆娑,“我这一世的生命,因为你的‘合适’,就要被提前裁剪掉半个月,就合适了吗?”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她哭得抽抽搭搭,我烦得爪子发痒。

      最终,我叹了口气,妥协了一半:“陪你在庙里待满这十五天,可以。但你,”我伸出一根手指,警告地点了点她,“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不准靠近任何可能产生异味的地点,包括但不限于茅房、粪坑、沤肥堆、厨房泔水桶……”

      她抹了把眼泪,飞快点头:“成交!”

      于是,我这堂堂兽界至尊,六界挂名的妖王苍夜,开始了在狭小尼姑禅房里,贴身监视一个小尼姑的奇葩日子。

      第一天,她给我讲《金刚经》,重点阐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并试图让我理解,吃她这件事本质上也是个“泡影”,不值得执着。

      我听完,给她讲了讲西北狼族和赤狐族为了一个“泡影”般的矿脉,打得血肉横飞的真实案例,并总结:“幻不幻的,挨揍的时候疼是真的。”

      第二天,她讲《法华经》,突出“众生皆可成佛”的慈悲理念,暗示狼也有佛性,应该向善。

      我则分享了如何用“物理说服”的方式,让南海水族和云间羽族放下“雨水产权”争执,共同奔向和谐。

      并指出:“慈悲有时需要雷霆手段,比如我一爪子拍碎矿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挺慈悲的——从根本上解决了他们的痛苦之源。”

      第三天,她有点讲不动了,因为发现我不仅能反驳,还能举出更离谱的现实例子。她改成了默默抄经,但每抄几个字,就幽幽叹口气,抬头用那种“你看你又造孽了”的眼神瞟我一下。

      第四天,她说因果,说我吃她没好下场。

      我赞同:“我体内就住着‘恶果’。但为了不让它出来灭世,只好继续吃你这‘小恶因’。看,因果闭环,佛祖来了都得捋半天。”

      她被绕晕了,气得脸鼓成包子。

      往后日子大抵如此。她绞尽脑汁用佛理感化我,我信手拈来妖界实务反驳。禅房里充斥着:

      她:“杀生是大恶!”

      我:“嗯,所以我一般只‘用餐’,不虐杀。流程熟练,痛苦降至最低,售后服务(轮回)还包安排。这叫恶中有序,序中带点……职业道德?”

      她:“妄念是修行大忌!”

      我:“对,比如总幻想自己能打过我,或者能用粪坑击退我,这都是危险的妄念。认清现实,也是一种修行。”

      她:“……”

      第十五天,黄昏。

      她终于放弃了所有的经文输出,盘腿坐在我对面,平静地说:“时间到了。”

      “嗯。”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爪子,确保一如既往地锋利。

      “最后一个愿望。”她看着我。

      “说。”

      “让我揍你一顿。”她眼神认真,不似作伪,“不还手的那种。就当是……了结这生生世世被吃的怨气。放心,我保证不打死你……也打不死。”

      我想了想,吃了这么她多世,揍一顿不过分。“行。只能用你屋里的东西,不准用‘突破想象力’的武器。”

      她眼睛一亮,从蒲团上蹦起来就冲到床边,撅着屁 股开始往外掏东西。

      我眼皮一跳。

      先拽出个缠着破布、锈迹斑斑的流星锤,铁刺虽钝,数量可观。

      接着是几乎半人高、刃口崩缺的厚重砍刀,拖过地面吱嘎作响。

      然后甩出一根油亮皮鞭,“啪”一声脆响,惊得梁上灰尘簌簌往下掉。

      狼牙棒、铁尺、短柄铜锤、甚至还有张小手 弩和几支秃头箭……她像变戏法似的,从那张小床底下掏出十多样“家伙”,在禅房空地上堆起个小丘。

      我看着她忙活完,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十多年……主要精力就花在收集这堆破铜烂铁上了?”

      “不然呢?”她理直气壮,“每件都承载着对你的‘期待’。”

      “这些能揍我?”我拨拉砍刀,刀身呻吟。

      “试试!”她抓起皮鞭,“不准用神力!不准躲!”

      “随你。”

      她一鞭鞭抽在我背上。“啪!啪!”我纹丝不动。

      她扔了鞭,双手举砍刀用力劈下!“铛!”火星迸溅,我肩膀未晃,刀卷刃了。

      接着流星锤弹回,狼牙棒刺弯,铁尺崩断,铜锤震麻她手……

      一通叮当后,我发型未乱。她拄着报废的砍刀,大汗淋漓,僧衣湿透。

      她看着满地废铁,又看看我,嘴唇哆嗦,“哇”地哭了。

      “骗子!你是铁打的!根本就是在给你挠痒痒还震得我手疼!不公平!这怎么打?不公平……”

      我蹲下,从废铁里捡起一根细锈铁条递给她。“至少这个轻,你能挥动。尖锐这头,可以戳我——当然,戳不进去。但你可以想象。”

      她握着铁条,看着我指的脸颊,哭声渐止。

      深吸气,双手握铁条,用力一捅。

      铁条弯了。

      她看着弯钩铁条,沉默良久,松开手。

      “算了。”她声音沙哑,“不打了。没意思。”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夕阳给她单薄身影镀上金边。望着晚霞,她轻声说:“这半个月,虽然被你监视着,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有人说话了,虽然说的都是气人的话。”

      她转过身,背对着霞光,面向我,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苍夜大人,时辰到了。请用斋吧。”

      眼神清澈坦然,只剩释然。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

      (此处略去三百字标准流程)

      庵门外,我仔细擦净嘴,嗅了嗅身。夕阳沉尽,海鸟族婚礼此刻正热闹。

      我捏碎请柬,化为一缕青烟。

      “啧,”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又错过一顿好的……这下人情也欠了,还得补份厚礼。”

      想想婚礼上那些老家伙们见我没到,不知又会编排些什么“妖王架子大”、“瞧不起海鸟族”之类的闲话,又是一阵头疼。

      罢了。

      甩甩尾巴,最后看一眼暮色中的庵,转身没入夜色。

      禅房内,月光冷照一地废铁:断尺、卷刃刀、瘪流星锤、弯钩铁条……像一场盛大徒劳抵抗后的残骸,载着二十岁少女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与最终无奈的释然。

      夜风拂过,窗纸微动,也掀动了矮几上那本《饲狼心得》的几页纸角,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窸窣呢喃。

      第二十六世,落幕。

      至少这一次,没有粪坑,也没有污染的河流。

      只有一地冰冷的废铁,和一份……需要补送的婚礼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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