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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夺妻 ...

  •   乾朝,天宝四年。

      一道赐婚圣旨送进了满门清贵的郑家。

      郑家大房郑泊辅佐三代帝王,荣登正一品太尉之位,现今虽无实权却荣宠加身,而其亲子郑允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入仕不过五载,便已坐到正三品中书侍郎之位。

      而这郑家嫡女的亲事,先是许给丹书铁券在手的许家,但后却嫁给了光风霁月的梁王爷,实乃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如今的郑家,也算风光无限了。

      京城,永乐街。

      不少百姓都围在郑家府邸前四处观望,不敢过于僭越,远远的望着,只能堪堪看见上百奴仆鱼贯而入,不由得好奇起来,这大红箱笼,十里红妆,但却未曾见到新郎。

      但也有百姓困惑道,郑家小姐早已嫁出,今日这唱的是哪门子戏?

      嫁的又是哪位小姐?

      这比起当日梁王爷娶那嫡小姐时,还要更为夸张些!

      百姓众说纷纭,忽被不知哪里冒出的官兵堵住了他们的视线,竟将郑府围得水泄不通,看不见是谁走了进去。

      蟒袍加身的大太监杜公公是当今天子的心腹,满脸褶子,笑着走进了郑府。

      郑允宰打量了一下抬进来的物件,幽幽叹气,如今这个局面完全出乎意料。

      但是福是祸,且看他如何利用。

      天子一怒,郑氏全族,化为乌有。

      郑允宰不敢赌,何况他是郑家主君,妻子刚为他诞下麟儿,并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事。

      他余光瞧见郑允雁从他身旁走过,他轻声唤她。

      “妹妹,要不要再等等,梁王回来,说不准还有转机。”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能说服郑允雁。

      他兄长是个什么脾性,她清楚得很,当年她沦为满京城的笑柄时,她兄长都未曾站出来,遑论今日。

      他既舍了她,合该舍个干净!

      可终究是她的兄长,也曾有过兄妹之情,她终究狠不下心来,软和了声音。

      “兄长,照顾好父亲。”

      “至于景和,劳烦兄长告知于他,允雁病逝。”

      她的父亲郑泊初听闻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天子竟然要纳他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儿为妃,一时一口气上不来,瘫在床上,养了小半月,虽不能下地,却比当初已是好上不少了,而那罪魁祸首,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进郑家,更是将太医院半数太医请来为郑泊看诊。

      绕是郑泊再如日中天时,也未曾受过这样的厚待。

      郑允宰看的清楚,全仰仗他的妹妹,只是不知,当今天子究竟是如何想的,又或者是说这恩宠能流连多时?

      他隐了心思,看见杜公公,无不彰显对郑允雁的重视,青云梯么,拿他妹妹来换,他毫不犹豫,只不过他没有选择的权利,郑允雁早已答允了。

      郑允雁缓缓走到大门前,只听见那杜公公说道:“贤妃娘娘,陛下已经等您多时了。”

      那大太监知道如今郑允雁正得宠,天子不仅强娶她,还给她造了个假身份,似在说着对她的偏宠,虽是圣上心腹但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她被嬷嬷搀扶着入了轿门,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轿子离开郑家,往宫城的方向走。

      她低头看着她身穿的喜服,是天子派人送来的,不是梁王娶她为妻的正红,而是做妾的珊瑚红。

      她明白,这是他能给的最高规制。

      虽华贵非常,可这颜色不如当年的好看。

      来日之路,她不知,天子心思更是复杂,如今看起来她似是得宠,可花无百日红,她这么个身份,又该如何立足?

      还记得,这个消息刚传回去时,她捡来的侍卫哭着对她说:“小姐,我们逃吧,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处?!”

      斯年不过十五岁,为了她,想抗旨,郑允雁心里是高兴的,可她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一如当年,她舍了错的小侯爷,选了对的梁王爷。

      而如今,她却没得选。

      因为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若舍了郑家,她兴许真的会逃,但她不想肩负那么多人的命。

      天宝四年,梁王妃郑氏嫡长女郑允雁病逝。

      次月,郑氏嫡次女入宫为贤妃。

      “嫡次女?本宫与郑家妹妹也是有过往来,怎从未提起她家有过小妹?”

      皇后虞柔嘉听着下头的宫人说起今日的事情,心下疑惑,皇帝忽然纳妃本就令她心生疑窦,尤其是不知哪里来的嫡次女,看皇帝今日这架势似乎对她欢喜得很,流程尚不完全,但却一来便封了妃位。

      她惴惴不安,吩咐为其梳妆打扮,想亲自见见这个“贤妃”。

      郑允雁早已被人送进了皇宫,身旁的嬷嬷在她耳边说道:“贤妃娘娘,这关雎宫乃是先帝宠妃之所,离皇帝寝宫最近,陛下又派人收拾了一番,比先前还富丽堂皇不少。”

      “瞧陛下对您多上心啊!”

      那嬷嬷主动为其介绍起来,似乎是想示好郑允雁。

      郑允雁不想让家里的丫鬟被带进宫来跟着她一起受苦,身上并无带银两,故只将一镯子抹了下来,徐徐道:“多谢嬷嬷,只是才入宫,还请您见谅…”

      有了油水,那嬷嬷眼皮子浅连忙笑着接下了。

      看起来是个无甚心机的嬷嬷。

      她被嬷嬷扶到了床榻上,嬷嬷又好生说了一些便推门出去了,郑允雁坐在床榻上思绪却拉回了一月前,梁王出兵,她一人独在梁王府,皇帝派人请她赏花,但她进宫后,只见到皇帝独坐在殿内,似乎在等。

      “妾身郑氏允雁给陛下请安。”

      她盈盈行礼,面上男子却无动作,缓缓后,走到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郑允雁心下困惑,陛下今日这是,难道是…

      她很是着急,再见四下无人,内心更加惶惶不安了。
      “陛下,可是景和出什么事了吗?!“

      无数个可能在郑允雁脑海里闪过,一时间,她眼底噙了泪,再抬头看向帝王时,我见犹怜。

      他缩回了扶着郑允雁的手,眸子里又阴沉了几分,缓缓开口:“你就这么爱他?”

      郑允雁听着这话,感觉拈了醋味,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又微微低头,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道:“陛下,景和是妾身的丈夫,妾身自然爱重。”

      毕竟是天子,郑允雁不敢在其面前说些情意缱绻的话,只咬重了“爱重”二字。

      在他的眼里,这是她提起她心爱人的娇羞。

      不过一载,便如此恩爱非常吗?

      他又想起那他那亲弟弟的面容,再抬眼只剩下了狠戾。

      “梁王妃的名号不必再要!”

      ???

      这是干什么,她跟梁王琴瑟和鸣,怎得如今要拆散他们了!

      绕是天子也不能这般棒打鸳鸯吧,郑允雁正想着以什么样的方式合规矩的试图打消天子的念头。

      却忽然听见面前的男人又说。

      “换个身份,孤封你为贤妃。”

      前一句话还有一些怒意,而这句话,从裴景屿的嘴里说出来,只剩下了平静。

      犹如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他说出来的话还是让郑允雁顾不得什么礼仪了,竟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面容俊秀的男子。

      什么意思?他看上她了!看上他弟弟的妻子了!

      他是不是疯了!

      他是乾朝的九五之尊,更素有温和仁爱的名声,他是贤德之君,是不能做这么有悖人伦的事情!

      郑允雁将头低了下去,在尽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仍抱有一丝希望,又说道:“陛下玩笑了,妾身乃是梁王妃,是裴景和的妻子,更是您的弟媳,我又是郑家的嫡女,郑家辅佐三代帝王…陛下,您是明君啊!”

      “妾身已嫁与梁王,怎能再嫁?陛下,若要天下百姓知道您如此这般不顾…”

      明君如何,昏君如何,彼时的裴景屿却只想要她。

      “郑氏全族,孤只要你。”

      他出言打断了她,看着她为了不嫁给他,似乎在绞尽脑汁的想着用何手段,她脸颊发白。

      他心里竟有些疼…

      就这么爱裴景和,他至高无上,究竟哪里不如他了?

      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不齿的事。

      只要她答应,便救了上百人的性命,他想,郑允雁是心软的人,一定会答应他的。

      她看不懂他,他们不过寥寥数面,大多时候,裴景和还在她的身侧,她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抬起头,与他双眸对视。

      如同死水。

      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情意。

      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想用她来挟制郑家、梁王,亦或是将她当个玩物?还是只是想要“刺激”。

      她不敢想。

      更不敢往下再想,她心里仍记惦念着自己的丈夫,似在试探。

      “那梁王呢?”

      裴景屿显然不想听到从郑允雁口中他好弟弟的名字,拧了拧眉:“他不会知道,但你如果想等他回来,那死的可不仅是郑氏全族了。”

      “孤给你选择。”

      他的话语冷漠,要的如果真是她,她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不是傻子,他的心思实在太深了。

      而他口中的话,也让郑允雁意识到面前之人的无情,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他一个不顺意,似乎想杀就杀了。

      郑允雁不想让梁王为她死,也不想让郑家全族灭亡。

      呵,哪里是选择,分明是要挟,是逼迫。

      面前之人,曾是百姓口中的贤德之君,而今日却在这里,夺自己弟弟的妻子,夺臣子的妻子。

      她毫无反抗之力。

      如今看来,似乎只能认命了。

      总不能真的选择后者,那么,死的人只会更多。

      她抿唇,她不甘心,她那双亮如小鹿一般的眸子在看向裴景屿时竟暗淡无光。

      一如往昔,她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好。”

      “但我也要陛下答应我,保郑氏全族无恙,并且不杀梁王,让他一生平安自在!”

      行至此路,她竟然还在为别人做打算,还在为裴景和做打算,她难道不知道如今将要被人拆骨入腹的人是她自己吗?

      郑允雁看的分明,她在赌,她想知道,眼前之人能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看不出来他的心思,那她就以自己为饵,她不信,他能一直这么神色淡然。

      活着,就会有希望。

      那么,她就算看似永远处于下位,却会有上位的一天。

      显然,面前的人取舍了一下,比起他覆手就能给的,还是眼前之人更重要一些。

      终于,他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

      他在看她,像是在看一只受惊的小鹿在笼子里挣扎,却始终逃不出。

      他心情有些大好,竟然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一切都按照他想象的发展了。

      小鹿在笼子里,看着笼子外猎者狡黠的笑,它不动声色,暗暗观察。

      郑允雁虽时不时低头,却能看见,他的怒很多,大多都平静,只有在尽在掌握时露出喜。

      郑允雁愤愤不平,明明是他罔顾人伦,他还怒,最该怒的分明是她好不好!

      这样一个常常莫名愤怒的人,竟想肖像她,哪怕他是天子,也是做梦!

      忽然有人推开了门,郑允雁收回了思绪。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色平静的脸,和一个月前把她请进宫那一次一模一样。

      他没有让宫人提前知会她,步子很浅,而郑允雁又心下有事,全然不觉,那个分明盖在她头上的盖头早已被自己扯了下来。

      所以,本想着可以“掀盖头”的男人显然不满。

      他想让她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她。

      她思索了一下,眼疾手快的就将落在身侧的盖头又盖回自己的头上。

      她也不是第一回嫁人了,皇帝也不是第一回娶亲了。

      可竟还是生出几分尴尬,早知道就注意一点了,她这样想着,于是她朱唇轻启:“陛下…”

      是从未有过的好听,不似先前。

      郑允雁明白他是自己目前唯一的仰赖,也是耐着性子好好地顺着他来。

      起码他对她不似一般,她能看得到,于是乎,就算是被迫也得把她想要的先得到了才行。

      这样的软语,她显然是装的,裴景屿听出来了。

      他的双手停留在那盖头的一角上。

      他似乎在思考,他将盖头的一角牢牢地攥在手里。

      最后,郑允雁只听见身旁的人冷冷的说道:“别装。”

      ?

      哄开心还不满意了是吗?

      真是皇帝脾气。

      这盖头他还掀不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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