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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牵牛花和蚕丝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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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的外卖袋很大。
薛倚棠以为是多送了一杯，动手拆开，奶茶之外却是一包种子。
纸质包装的外壳阳光可爱，紫色的牵牛花简笔画上有笑脸，旁边还加了对话框：我和小花共成长！
附注小字：植树节快乐，感谢您为保护生态做出的贡献！
薛倚棠摸出手机，确认是3月12号，日期旁边是金黄色太阳，代表大晴天，薛倚棠歪头看着罐头，阳光照射下的简笔画更显可爱。
她撇撇嘴，将种子放在帐篷外。
好吧，花总比人好说话。
牵牛花要是三生有幸化成人形，一定不愿当薛倚棠室友——她住的根本不算是“室”。没有现代社会标准的基础设施，天花地板糊的是水泥，不接自来水和电线，面积倒是挺大，不过是因为整层楼中只修了必要的承重墙，达到了真正的南北通透，意思是南北都没有墙，整层楼冬凉夏暖，要不是薛倚棠另外支了帐篷，根本没法睡觉。
是的，薛倚棠住的烂尾楼——说是烂尾楼也不恰当，更像是烂尾工程。和玉市八年前突然振作，要模仿悉尼歌剧院修一个本市的地标建筑，起了新世纪剧院的招摇名字，两年的设计招标修建争吵掰扯后，像是许多大张旗鼓又大败而归的理想行动一样，半途而废。工程只完成大致框架，剩下的装修再没钱推进，徒留对悉尼歌剧院外表的拙劣模仿，成为国内有名的烂尾工程。
薛倚棠大半年前来到新世纪剧院，如获至宝，她像个在钢铁森林里找到洞穴的小兽，第一个晚上睡得头疼腿僵后她买了帐篷，第二个白天没有晒太阳的地方她买了沙发椅，第三个晚上蚊子侵扰她搬到三楼……逐渐发现问题再解决，她终于为自己建成能住又不会害她的小巢，接着住到现在并且她打算一直住下去，直到她死。
薛倚棠捧起一个陶罐——不知从哪里来，她来烂尾楼的时候就在，漂亮外观引起薛倚棠的注意，罐子最外层是红金色彩绘，画了一只火中的凤凰，沉甸甸的，里面恰好装满了土，于是陶罐变成了花盆。
薛倚棠拧开矿泉水，按照说明书将种子种下，花盆放在阳光偏进的水泥地板上，薛倚棠有了一个同她分享氧气的新室友。
“稿子我看着可以，现在交上去，尾款明天打给你。”陆妍的微信消息弹出。
薛倚棠回了个“OK”的手势。
“钱真的够吗？”陆妍有点心虚。
一周前陆妍路过地铁站，看到给路人画像的薛倚棠惊为天人，要她为工作室的游戏画立绘，薛倚棠画了一大半陆妍才明说缺钱，只能按市场价的五分之一给。
“没事儿，”薛倚棠回复的语气平静，仿佛吃亏的不是她，“后面有机会多合作。”
“好嘞！”陆妍的回复精神抖擞，薛倚棠猜到手机对面她的幸福模样，然后她冷笑。
谁坑谁还不一定呢。
事情的发酵总要时间，薛倚棠现在对陆妍的后续反应兴致缺缺，她更想养好自己的新室友。
植物通用营养液，日本产的，薛倚棠没耐心等快递，她点外卖，收货地址定在附近小区门口的超市——外卖员总不会送到烂尾工程，一个小时后送到，薛倚棠拿了营养液再买泡面，老板一边扫码一边感叹：“小丫头，你就不吃点别的？”
薛倚棠大半年前搬来，每天雷打不动的一桶泡面，老板自认对年轻人有责任，每次收钱都教育她。
“老板你不懂，”薛倚棠扯开笑脸，“现在就是这样，方便食物才是主流。”
一声冷哼，薛倚棠回头，看见排在她身后，捧着手机、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
他长得好看，但他似乎并不以此为荣，在漂亮的薛倚棠面前摆出一张臭脸：“懒得做饭就直说。”
薛倚棠挑眉，没搭理他，转身离开时她看见他拎的鸡蛋和日文包装的塑料瓶，和薛倚棠手中的差不多，相似的粉白配色，都是中国人难以看懂的片假名。
都有植物的照片。
回到剧院后薛倚棠躺在沙发椅上晒太阳，呼吸之间她觉得比起刚才的臭脸男人自己更像是脚边的牵牛花，只靠廉价方便的工业品就能活。
醒来已是傍晚，薛倚棠用充电宝连接热水壶烧水，回来发现土里已经冒出了嫩芽。
她揉了揉眼，又仔细端详，是一点点可爱的、小小的绿色嫩芽，芽间弯曲的角度也可爱，像是婴儿肥的脸蛋。
薛倚棠拆开营养液，对着绿芽开喷，香气弥漫在夜色，她被兴奋冲昏了头，以为全世界都和她一起心中甜美，全然忘了初中生物化学课上描述的氮磷钾味道。
薛倚棠大半年前开始住在烂尾的新世纪剧院，大半年前开始每天只吃一顿，一桶泡面，吃完后，可爱的小嫩芽室友已经枯了。
薛倚棠盯着花盆，难以置信。
她的新室友只活了八个小时，比某些人一天的上班时间还短，想来想去唯一的变量就是营养液，她掏出手机拍照翻译，日本产，环保清新，草本植物除螨剂。
……大爷的片假名，她拿错了。
薛倚棠拎着除螨剂冲去香槟国际小区，然后在超市门口看见拎着粉白配色片假名包装塑料瓶，捧着手机、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
他不再臭脸，而是和薛倚棠一样愤怒。
“植物营养液？！”他乱晃瓶子。
“草本除螨剂？！”她气喘吁吁。
“你知不知道我的蚕丝被毁了！”
“你知不知道我的新室友死了！”
“哈？”男子一脸震惊，薛倚棠才想起外人看来她比起牵牛花更像是个人，于是她调整呼吸：“……我的牵牛花，死了。”
“……你很喜欢牵牛花？”男子的语气软下来。
“啊，很喜欢。”
“……对你很重要？”
“……对。”薛倚棠看男子逐渐松动的表情，突然觉得他挺有意思。
男子“啧”了一声：“……算了算了，我也不差这点钱。”
“怎么？你要赔我钱？”
“想得美啊！”他提高嗓门，“你知不知道我那床被子多少钱？！我不让你赔钱就不错了！”
薛倚棠缩了缩脖子，男子将营养液塞给她，又从她手中拿过除螨剂，经过薛倚棠时他多了一嘴：“……别天天吃泡面。”
薛倚棠眨眨眼。
他人还怪好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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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元游戏星辰战机一周后开服，女主角设定是海族与人族的混血种，玩家正式进入游戏前要有一段女主角的背景漫画介绍与展示，薛倚棠交上立绘后陆妍左看右看都满意，又用市场价的另五分之一要薛倚棠画漫画，开服之后果然引爆，两周之后更加火爆，不过跟游戏本身干系不大，而是因为抄袭著名漫画《海盐湾》。
星辰战机女主角形象与海盐湾主角海琳娜神似，漫画画风、分镜风格也与海盐湾相差无几，很快一纸诉状呈来，原告是连载海盐湾的漫画期刊《乐言》，以及乐言背后的总公司，东部地区文化产业领军者——江南文娱。
“你害死我了！”陆妍在手机另一端大吼，“你怎么敢抄袭！”
薛倚棠无奈地笑，将手机远离耳朵，另一只手捏着笔压在数位板上。薛倚棠的抄袭让整个工作室的努力都白费，游戏也被下架，还面临三百万的巨额赔偿。
“你别以为你能脱身！我告诉你，我都告诉江南文娱了，稿子是你画的，我们工作室不知情！”
“所以呢？”薛倚棠语气柔和，“所以星辰战机可以顺利上架了？”
“……你真无耻！怪不得大学上了一年就会退学！”
薛倚棠内心毫无波澜，陆妍是真没办法了，已经到人身攻击这一步，后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声音又传来：“马上江南文娱的人联系你，你等着被搞到倾家荡产吧！”
接着她立刻挂断电话，气势十足，仿佛痛快地完成了报复。
薛倚棠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椅上，看着面前光秃的水泥墙，笑出声。
倾家荡产得有个家、倾家荡产也得有个产，而事实是薛倚棠既无产也无家，她很早就明白的道理是，只要什么都没有，就没法被威胁。
把她的骨头榨干净都不值三万块，她又怎么会怕三百万。
如陆妍所说，电话很快打来，出乎薛倚棠的意料，对面很客气，是个声音温柔的女孩儿：“请问是薛倚棠小姐吗？”
“对。”
“您现在在哪？”
“……在和玉。”
“您好，是这样的，我是江南文娱的总经理助理，您这几天可以来我们在江州的总公司吗？任何时间段都可以，地址我短信发给您，路费我们报销，我们总经理有话对您说，要面谈。”
“……不是应该律师联系我吗？”
“是这样的，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总经理要亲自处理，请问您现在可以确定时间吗？我好帮总经理做安排。”
“……那就明天上午吧，江州离得近，我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好的好的，”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完成了总经理交代的重要任务，“那就明天哈，我先不打扰您了！”
“……”
薛倚棠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常识出了问题，她又打电话给陆妍，对面冰冷的无法接通让她回过神来。
薛倚棠的常识没错，陆妍的常识也没错。
那么错的只能是声音好听的总经理助理，以及助理的上级——江南文娱的总经理。
问题很快变得清晰，薛倚棠第二天到达江南文娱总部，总经理助理早在楼下等候：“薛老师！”
她挥手向薛倚棠跑来，紧紧攥住她的手，笑容可掬。
薛倚棠浑身发毛：“……要干嘛？”
助理拉着薛倚棠坐电梯，一边攥她的手一边扯她的胳膊，生怕她跑了。
好吧，薛倚棠放下心来，说来说去还是怕她不还钱。
反正薛倚棠本来也没钱，反正薛倚棠不怕被要挟。
真正让她害怕的，反而是助理和煦的笑容。
五十四层，文化巨头江南文娱总部的总部，总经理办公室，助理终于松开手，薛倚棠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大步进入。
没什么害怕的，薛倚棠本就一无所有。
然后她就被吓到了。
装潢简直是大学的行政楼，红实木桌子搭配黑色皮坐垫的红实木椅子，桌上还摆着两盆绿萝，办公室明明没开空调却自带冷气，总经理的脸被主机分离的电脑挡住，听见脚步声他让薛倚棠先坐，忙完他抬起头来。
薛倚棠僵在椅子硌人的靠背上，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半个月前，香槟国际小区门口的旺旺超市，误拿营养液，喷在豪华蚕丝被上，交代薛倚棠少吃泡面的帅气西装男，他同薛倚棠一样诧异。
红木桌子上的铭牌写得明白：总经理——辛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