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末》D·Flowright

2、02

　　所谓孽缘，就是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又会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转变。就算你提前知道了，事情也不一定就有所改观。两个字，该着（zhao阳平）。
　　就像老末跟几个兄弟蹲在男厕所窗户底下抽烟时，他就没想过会遇见那个他前十几年没想过，后几十年没精力再去想其他的人。这就叫什么来着？对了，一见钟情——虽然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压根就不记得这一幕“宿命相会”的情景。

　　陈末对烟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太大的爱好，不过作为叛逆期青少年，在一票小老爷们儿中间，不时不时叼个烟，吞个云吐个雾，似乎就说不过去。所以在午休期间聚在一起享受一下爷们的快感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而这个地点，按照一切校园规则来讲，非男厕所莫属。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也特意选了预备铃到上课前那十五分钟，这段时间，一般来说，爱学习的在加劲做题，爱玩的还在操场上飚臭汗，睡觉的在睡觉，聊天的在聊天，没几个人进出厕所，来上厕所的也不是目不斜视就是像避灾一样离他们能远点儿是点儿。
　　所以当有人洗好了手不马上离开反而向陈末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陈末眼睛都快直了。这小子微微眯着眼，皱着眉头，还拿着纸巾擦拭着手，几个人刚才还在嘻嘻哈哈这一刻立马就静了下来，都瞪着眼睛等这家伙说什么，又大概是太久没活动筋骨，一个还兴奋地捏得指节叭叭作响。而再次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男生却在离他们一米左右的地方干脆拐了个弯，直接走向一旁的窗子，全部推开。
　　“别连累我也一身烟味。”他说，然后把手里的纸团丢入纸筐，潇洒地转身走人。
　　……陈末的嘴半张着，半天才好不容易蹦出俩字：“够牛！”然后转头就问：“刚才那人，叫什么？哪班的？怎么个来头？”旁边的人吓到了，几时见老末同学这么关心个路人的事来的？不过很遗憾，几个人憋了半天也只是说出人好像是在九班，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也难怪，对一群混在普班里的淘小子们来说，重点班的人，能认识的概率，并不比他们考试全及格的概率高。
　　虽然稍微受了点儿打击，不过陈末是谁啊，这小事怎么会放在心上，而且干等着或者迂回打听都不符合他风格，于是他心里打定了主意等放学后就去九班门口堵着，逮着人自己问。

　　但是不幸的是，老末这次失算了，听到自习结束的放学铃而匆匆丢下球飞奔到九班门口，一直守到最后一个人走出来，也没见着中午那小子，问谁都说不知道是说谁，还一个个躲躲闪闪的样子。老末这才郁闷了，悻悻地去自己班抓了书包打算回家。
　　有那么一句话不是吗？夜路走多了容易遇见鬼。陈末虽然没遇上鬼，却遇到了梁子可以追溯到一两年前的X高人。这群人球臭得可以，甚至比陈末他们还臭上一些，可却偏偏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败了就耍赖，球场上没风度，球场下也找了不少次茬，老末本来就不是忍得住的人，一来二去损上两句，常常就上了手，也从没让对方讨了便宜去。
　　不过，那都是在和一群兄弟一起走的时候。这天为了等人而落在了最后，老末看到对方一帮人不怀好意的脸时，就知道坏事儿了。他不怕打架，有些瘦但够结实的身板也不只是拿来看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挂彩是铁定难免，老末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子又得听老妈念咒了。
　　X高带头的大个子往旁边的胡同里一撇嘴，脸上得意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看陈末的眼神就像是看盘中餐。陈末也不含糊，活动活动筋骨就跟了上去，怕这群孙子就不是他陈大爷！虽然彼此都知道这场架不是这一天结下的事，但就凭着陈末嘴上绝不输阵的习惯，几句话就能把对方惹得更火的本事，很快战斗的气氛就打到了最high点……

　　事后陈末同学的回忆录上是这样记录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的：当时那胖子的拳头距离我的鼻梁还有0.5公分，我向后躲闪的身形还没来得及施展到最佳，旁边傻X的腿已经扫向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个有如天籁的声音在胡同口响起，那声音，在我余下的数十年光景中，成为我时时刻刻不忘掉，时时刻刻回响在耳边的动人旋律……
　　陈末声情并茂地这样朗诵着，不出意外引来周围一片呕吐声，一票损人还大声喊着：“酸死了酸死了！”本子也被一只手一下子抽走，看了看那一片白，有人冷冷地哼出声：“我巴不得你什么时候不想听了呢，我说你有这水平当初语文怎么还总是不及格？”老末嘻嘻笑着一把搂过来：“别啊，姚湛，咱都说好了后半辈子都听下去的。这不是在说你的好小的时刻不敢忘怀嘛，这就叫做那个……命中注定～”

　　对，命中注定。

　　姚湛拽了拽皱巴巴的衣服，皱起眉头：“干嘛？我姚湛……你能不能先把脸擦擦？”
　　陈末扯痛了脸上的伤，笑得难看：“陈末，人家都叫我老末，今天多谢了……那什么，交个朋友吧。”
　　姚湛处理伤口的手停了一下，拿眼斜了下：“我又跟你不熟。”
　　陈末噎了一下：“那你还冲上来？”
　　姚湛挠头：“我不就看见一穿着校服好像还有点儿眼熟的人嘛……”他上下打量着陈末，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见过？……喏，给你。”
　　陈末捏着几个创可贴，半晌无语。然后笑了起来，边笑边龇牙咧嘴。

　　很久很久以后，姚湛依旧懊悔：“我怎么就在那个时候，好死不死地就走那条路了呢？”
　　陈末摸摸鼻子，干笑：“这就是猿粪啊！猿粪！”

　　而身为猿粪事件主角之一的陈末同学，在看见中午那个人出现在视野里的同时，鼻子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鼻血霎时飞流直下。胡同口那人也愣了，随后忍不住笑出声：“啧，真有够丢人的。”然后就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放进书包，猛地手一甩，加入战团，一时间砰砰的或者踢到了墙或者打到了肉的声音此起彼伏。陈末狠狠地出拳踢腿，眼神却总是飘向不远处那个人，靠，居然比他还卖力——虽然完全不够专业。
　　直到俩人终于冲破了包围，跑出了好远还能听到X高的人在身后骂：“妈的，这谁啊！又是个不要命的！”

　　后来老末玩儿命K书的那一年，经常都会想起头发乱掉衣服也被撕破了几处的姚湛穿过人群，挤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抓住他往外拉的情景。一看就不是熟练于打架的人，一看就是文质彬彬只适合读书的样子，没了眼镜的大概是因为看不清楚而微微眯着的眼睛，像是在嘲笑着陈末的狼狈的上扬嘴角。
　　挤出人群的时候，姚湛吼：“白痴，拿着我的书包！”
　　陈末忍不住笑出声，借躲拳的瞬间俯下身去抓着了书包带，借姚湛的拉力直起身继续跑。手心是温热的，渗着汗的，握住的感觉如此清晰地刻在了记忆中……他突然觉得，这场架，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