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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秋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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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晏流身体早已麻木,脑子也混沌不清了,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惶急地喊道:“阿流!阿流!”
晏流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道:“子衿……”
孟子衿一把搂住他,只觉得他全身都冰凉了,手里却兀自还抱着那一支藕。他与晏清在家里守得眼见时辰越来越晚,都没看到晏流回来,终于坐不住出来寻,胡老大夫那里早已关门,灯都灭了,路上来回走了几趟,都没见到人影。最后还是君子和不哭不知怎么突然开了窍,领着他找到了人。
看到蜷缩在土堆后面的人和旁边一只早已燃尽的灯笼时,孟子衿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离,差点一下子就跪倒下去,这时才感觉到背上凉飕飕的已经尽是冷汗。
他伸手搓着晏流的脸,将他的双手夹在自己腋下取暖,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把自己的衣襟尽数敞开,将他包裹起来,环在自己胸口。像冰块一样的身体激得他都浑身一颤,感觉到怀里瘦小的身体几乎是僵硬着依偎住自己,他也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他。
晏流的皮肤原本光滑,如今抚摸起来手脚上却有些微的肿起,想来以后都会变成冻疮。孟子衿从未有过这样心与身体一起打颤的感觉,不敢再去想若是再晚一些,若是君子不哭也不能发现阿流,若是……会怎么样。他是打心眼里决定了要好好保护阿流,让他过得开心快活,不愿意看到他受任何委屈,受一丁点的伤,恨不得能就这么一直抱着他,哪怕他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帮他遮挡掉所有,也再不想放开了。感觉到晏流在自己怀里浅浅地吐了口气,孟子衿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阿流,阿流!”
晏流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转而又闭起了眼睛。孟子衿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便把自己的唇盖上了他的,将自己口中的温暖气息尽数渡给他。
不久之后,跟孟子衿分头去找人的晏清也终于找到了这里,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便急道:“把阿流给我,你不能再受冻了!”
说着便也解开衣襟,将儿子接了过来。晏流感觉到震动,一时半会还睁不开眼来,只气息模糊地道:“子衿,子衿,你帮我回去拿一身衣裳,我们偷偷回去,别,别让爹爹知道……”
晏清把他的小脑袋扣在自己脖颈之间,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地轻声道:“这个傻孩子……”
胡老大夫大半夜的又被人从床上拖起来,很是不情愿地过去开了药,给晏流的冻伤处涂了药膏,一切都弄妥帖了,才对晏清道:“如今的情形倒不太严重,孩子年纪小么,恢复得快。只是冻疮啊,以后到冬天,也是容易复发的。”
他说罢又转眼看了看孟子衿,那双仿佛将锋锐藏起的眼睛又眯了一下,道:“你过来。”
孟子衿不明所以地过去,心中还有些忐忑,却见他抬起手掌来,他做贼心虚地以为要挨打,闭着眼睛缩了缩脖子,过了一会才感觉到一只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你啊……”胡老大夫笑了笑,道,“是不是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病?”
孟子衿一愣。
他知道自己的病。可是胡老大夫说的却是“从未想过”。
他半晌才道:“可我现在,还很好。”
胡老大夫知道他一时不能全部理解他那句话的意思,也不追问,回头看见晏流微微睁开了眼睛,又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叹道:“阿流啊,你觉得现在过得辛苦么?”
晏流也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不会啊。我有爹爹疼,子衿也对我很好,师父也很好。”
胡老大夫笑着慢慢站起来,向晏清道:“这两个孩子,相信日后都是有福之人。”
晏清叹道:“承老大夫吉言。”
胡老大夫摇头笑道:“能晓得自己有些什么,已经是莫大的福气。许多人活这一辈子,都不见得明白这个道理。我告辞了。”
晏流生了一场病,所幸好得也挺快。拜那两支藕所赐,不知是天意怜悯还是药正对症,孟子衿也终于不再流鼻血,只是多出了个怪癖,便是无论吃饭睡觉还是晏流去医馆,都逼着他把不哭带在身边,说是君子和不哭互相认识对方的气味,要找起来就容易得多。
此后便有些波澜不惊的味道,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不久便开了春,雨水惊蛰春分之后,又快到清明。
清明自然是要扫墓的,只是这一年对于墨延县的百姓来说,好像又有些特别的意味。
按照往常来说,省试是放在解试的次年春天进行的,因此便叫做春闱;解试秋天进行,便叫做秋闱,三年一次,便能见到读书人们挤破了头赶考的盛况了。今年正逢三,没有春闱,倒是可以等一下秋闱。可是今年似乎朝廷也出了新念头,说是去年圣上起意亲自召见地方官员,发现其中甚多人不学无术,显是科场舞弊严重,于是索性今年铁了心要严抓考场,特令亲兄长逸王亲临各县督考,于是便也应运而生了今年解试各县时间变化极大的情形。虽然早有这样的消息传出,但是直到这事确实敲定,布告也贴了,各地考生怨声载道的,甚至于已经准备托了关系去别地考试的,种种情形不一而足。
这对于一早便放弃了的晏清一家来说,倒是影响甚微。只是不知为何,墨延县的时间倒是被排得很前,清明还没到,便听说逸王已经要到墨延县了。
墨延县虽然不算偏僻,但是迎来这样的大人物实属第一次。逸王驾临的时候自有人在官道清路,墨延县的百姓也都不由自主地去看热闹,孟子衿便拉着晏流一起去看。
具体的人还没看见,便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一匹毛色纯白的马,端的神俊漂亮,在阳光下白晃晃得人眼花,那马上坐着一个看起来还未满双十的少年人,背上背着一把剑,身形挺拔,有着一种隐隐的坚硬锋利,如同能与他那把剑融为一体一般。
孟子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少年眉目熟悉,想了半天,那少年都经过了他身边,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对两边人多的不耐烦。
孟子衿一见他那神色便想起来了,一拍晏流的肩膀道:“阿流,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救过我的那个,啊……反正是那个看起来特别骄傲的小子,叫,叫,对了,叫风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