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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长相恨 ...

  •   外宅里光线晦暗,窗外传来喜庆的锣鼓声。
      圣旨原本是要传去永康侯府上的,传旨的内侍寻不到陆恒,被管家引着来了外宅。

      宣旨的内侍声音阴柔洪亮,将一并两道圣旨,在门外读得抑扬顿挫。

      明歌看了看榻前的人,紧紧拽着她的被褥,一刻都没松过。慌乱的样子,像只落网的小兽。

      她笑了笑,用目光指了指窗外:“他们都在找您呢。您怎不去?我还没恭喜爷,爷就要作郡马了,袭爵的事儿也定了。将来都该称呼您一声侯爷。”

      “你住嘴。”他话里冷冷,眸光颤颤。“好生修养。给我活着。”

      秦御医一天内已被请来两回了,一开始说,只有三日。被陆恒那双猩红的眸光一吓,又改了口风。

      “或许,或许还有些法子。叫老夫想想。世子爷也可在京城多寻访寻访,不定别的大夫手里,还有一线生机呢?”

      陆恒走了,留了话,要去街巷里寻访京都名医。

      最后一句话是凑来她面前说的,连日不眠不休的缘故,他双眼早已通红,脸颊也深深凹陷了下去,下巴上新起的胡渣都来不及打理。他狠狠盯着她,语气近乎威胁。

      “付明歌,你要是敢先走。我便去阎王面前把你拎回来。”
      “你休想…”

      他话没说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休想丢下爷么?”明歌笑了笑,她太知道他了。“爷怕了?”

      陆恒眸光炽热,其中湿润的光圈微微晃动,而后咬了咬牙根,负手往外去了。

      明歌起了身,从妆奁里取了那只玉兰花的银镶玉簪子,交给了青禾。但凡陆恒的东西,她都是不想再见到了。

      “往南城门下的驿站,拿这个定一架马车吧。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娘子上回也不是没试过。爷盯着娘子太紧了,我们走不了的。”

      “办法总会有的。”明歌虚弱地笑笑,又从妆奁里取了一半的头面出来,“你拿去当掉,换些银两,好作打点和盘缠。”

      “娘子还操劳这些做什么呢,您的身子已是很不好了。”青禾不大情愿将东西接过去,垂眸看着那些头面,“这都是夫人留给娘子的,娘子怎么舍得?”

      “娘亲她会知道的。”

      若娘亲还在,也会想她离开陆恒,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吧?

      二月十五。一场春雨下得淅淅沥沥。

      明歌起不来身。她手脚都很凉,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盖着再厚的被褥都没办法捂暖。气息一晃急切,一晃消熄,像风中飘摇的残烛,再经不得一点动静。

      陆恒清晨回来过,穿一身鲜红的喜袍,却好像许久都没睡过,眼下乌青,脸色苍白。他叫人搬了三个炭炉来,瞧了瞧她,又走了。

      这会儿,窗外正是热闹。长宁郡主大婚,皇家以公主之礼送嫁。礼乐钟鼓,丝毫没有寻常人家嫁女儿的嘈杂吵闹,尽显一国端重,高雅华彩,大欢大喜,且不落庸俗。

      明歌听到人群接踵擦拳的声响。有人被挤在院子外头,正看热闹。

      “新郎官儿真俊呐。原先还是状元郎。”

      “如今都是永康侯了。该称侯爷!”

      “切,还不是抛弃糟糠,二婚啦。”

      “怎么这么说话?长宁郡主也是定过亲的!”

      “呸。你们怎不问问,他老师付之正一股清流,如今去哪儿了?他那结发的妻子,还是付之正的女儿,早就弃了。不就是为了袭爵么?”

      “……”

      明歌听得恍恍惚惚,她没气力了,却很想喊外头的人住口。她恨他,却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他。

      他从来便是那样的人,抓住一切机遇奋力向上。是她错了,不该选他作夫郎。可他没错,他的康庄大道也没错。她只是不再拦着他了。

      青禾回来的时候,有些蹑手蹑脚。

      “娘子还能走么?马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他们都去看爷了,这会儿刚好无人。”

      “你来扶一扶我好吗?”她虚弱地对青禾说。

      青禾动作很快,她却快不起来。气息很难跟上动作,是以每一步都很艰难。青禾扶着她的腰,给她撑起气力,走到窗下,她从妆奁里翻出那一纸和离书。

      青禾取了张碎金笺,又给她磨墨。
      八个字,对她来说,写得很是不容易。
      可却是最后她想跟他说的了。

      “来生与君不复相见。”

      明歌笑着欣赏自己的手笔,她的字迹,也可以飘逸潇洒。想象着陆恒读到这个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也会恨她吧?他没了娘亲,又没了祖母,如今她也丢下了他。

      可他还有新娘子,以后还会有他们的孩子。没了她,他会继续平步青云,作他的永康侯,作他的尚书大人,入内阁,当首辅,权倾天下。

      他会长寿的。
      因为他会知道,她来生也不愿见他。
      宁愿永生永世,从来不曾遇见过他。

      ---

      “爷…奶奶不见了。”

      雨还下得大,陆恒带着医师赵桂赶回来的时候,两个侍卫在门前,眸中闪躲,颤颤惊惊。

      开口便是这一句,明歌不见了。

      “不见了?”
      “怎么会,她病着。”
      病得那么重,连太医院院首都束手无策。她还能去哪儿?

      他冲去房里寻她,怎么可能,病得那么重的人还想要走?一直跟着她的暗卫这几日只是出京郊寻郎中。能找得到的郎中,他都会给她找回来的,包括被长宁困住的赵桂。

      身后二人齐齐跪了下去。他没功夫理。

      屋子里是空的,人果真不在了。
      窗下的楠木妆奁不见了,那是她母亲的东西,她一直带在身旁。屋子里空空荡荡,床帏被窗外来的风吹动着,空空荡荡地飘晃。床上被褥凌乱,凉了,没有余温。

      “付明歌。”他咬着她的名字,重新迈出屋门。方那二人已跪在门前了。

      “爷。”
      “求爷饶命。”

      饶命。他笑了。那谁来饶过他的命?付明歌就是他的命。

      他垂眸看着地上两人,冷声吩咐。“回侯府。调动所有侍卫家丁,把人给我找回来。若找不回来,也不必来见我。自行了断了,我放你们家人一条生路。”

      他冲出宅子。

      她病了,腿上的伤才好,走不快。
      她一直想要南下,若要走,必须有马车。

      驿站…往南边去的驿站。

      脊背有些发寒,手脚仿佛也不是自己的。
      明歌的生命仿佛在他指尖流走,他丝毫都留不住。

      入了新春,她便尝尝在窗下发呆。懒散地半支着身子坐着,不声不响,望着一方天井,看落在檐上的春鸟。一双眸子失了往日的灵光,泼墨般的长发渐渐失了本来的光泽。

      她越来越瘦。瘦的叫人担心。脸颊削尖了下去,锁骨突兀,肩头嶙峋。他扶起过她几回,触碰到她衣物下的肋骨,一道道割着他掌心疼。

      她还是想丢下他。
      不用逃走,却诛他的心。

      他后悔了。

      两个草包在城中寻了整日,不见明歌的下落。入夜,南下的驿站被他翻了个遍,杀鸡儆猴打了两个坐地起价、吃过官司的车夫的板子,也依旧问不出来明歌的下落。

      “侯爷,都说没有见过奶奶。”

      入子时的时候,是暗卫从城外给他带回来的消息。

      他们找到青禾了。
      青禾的尸体,躺在南郊的溪水之中,被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流干了…

      “那奶奶呢?”他负着双手在身后,捏紧着那串十八子。僵硬地挺直脊背,极力地压沉气息,不叫暗卫发现自己的慌乱。

      “我们没见奶奶。爷,还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爷您睡会儿吧?”

      他整个日夜没合过眼,一合眼,便是明歌。她面色惨白,目光狰狞,问他要初姐儿。

      “继续查驿站,查今日归城的车夫。”他继续吩咐暗卫,“她们定是坐马车走的,青禾是怎么死的?有人背着人命了。”

      话将落,耳内轰隆一声巨响,心脏跳停了一瞬。他身子僵在原地,那串十八子断了,檀木珠子顿时散落,滴答、滴答、滴答地滚落满地。

      “爷?”为首的暗卫在旁喊他。“爷怎么了?”

      脊背上已是一层凉汗,手脚僵直,无法动弹。片刻那股寒凉才从心口的位置渐渐蔓延去了全身,胸腔里闷疼难耐。他扶着胸口,猛烈地咳嗽,缓过气来,抬眸狠狠看向暗卫。

      “去找。继续找。”

      最后的消息,却不是从驿站来的。青禾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陆钧带着一行御林军从城外回来,消息确切又让人绝望。

      “兄长,嫂嫂在西山寺。病况入危。”

      城外疫病多时,西山寺,是朝廷派兵关押病人的地方。付明歌,你是怎么去到那里的?

      夜色消沉,浓云密布。暴雨将下完,山林晚风里泛着潮热。西山寺的楼宇影影重重,钟鼓楼高耸在黯灰的夜幕下,肃然沉默。

      陆恒赶来的时候,寺门前泛起一层昏黄的火光。

      三辆牛车停在门前,熏臭的尸身重重叠叠,堆在一起。

      绝望从脚底升起,像无数只恶鬼的爪牙,染着鲜血和骨髓的浆体,要活活将他拖入地狱。

      付明歌死了。

      明知他喜欢干净,她将自己死得十分难看。好像知道他没有办法去抱起她,将自己埋在腐烂、腥臭的人堆之下,只露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臂。

      手背上的那只莲花烙印,像烈火一般地烧着。要将他从头到脚都焚成灰烬。

      “付明歌,你怎么敢?!”

      以为他怕脏么?他笑了,箭步冲了过去。他得把她找回来。

      想丢下他么?休想!
      下阎王殿他也要找她回来。

      侯府宅大,唯他无根。母亲去后,外祖父也不愿认他。是永康侯府对不起殷家。他是永康侯府的坏种,和害死他母亲的人同气连枝。他有什么脸回殷家?

      祖母说,“我再是能护你几年,终有一日是要走的。官场浮沉,你得寻个根。”

      他以为他能够做到的。娶谁不是娶?翰林家的女儿,皇家落寡的儿媳,台阶罢了。踏着,就能扶摇直上。可他高估自己了。

      付明歌这样的女人,像难解的毒*药。
      哪里都有她,哪里都周到。一开始叫人心烦,久而久之,身子都被她捂暖了。她还总在身后等着,总是温暖,总是灼灼不熄…

      而他呢,早就是只表里不一的怪物。面上学着付之正的温润和煦,人前谦和有加,而心早就在娘亲坠冰那日,一同沉入了毫无波澜的湖底。

      他以为他能抛下付明歌的。之后和长宁成亲,袭承永康侯爵位,背靠掌北疆兵权的平南侯府,替皇后扶持二皇子掌权。待新帝登基,从龙加封,入内阁指日可待。

      他不能后退,因为他没有地方可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站稳了,才能在永康侯府立足。才能叫姓林的死心!

      他要接母亲的牌位回侯府,还她正妻的位置。再让杀人者偿命。

      可他算漏了一步。

      付明歌这样的拖油瓶,他扔不掉,赶不走,天天在他脑子里作怪。给他添茶上药,给他作狮子头、缝护膝。怕他旧疾复发,担心他睡不沉吃不好。和他赌气,又温声软语地说合。

      自她从侯府走后,那些声音在耳旁挥之不去。

      她说,“天凉了,爷披件外衫再去书房吧。”又说,“那茶水冷了,我给爷换一盏热的来。”他看着棋谱和自己对局,应声说好。可等了许久,没有人回来。眼前只有冷清的寝屋,冰凉的床榻,还有孤单的自己。

      “兄长,那些尸身都是染过病的。不能碰。”

      陆钧一个箭步挡来,三五刀枪一瞬拦在他面前。

      “侯爷,不可。”
      “那些都是即刻要去火化的。”

      他探出去的手,生生被架在半空。“火化?”

      眼前陆钧的目光中闪着火光,映照出一张惊恐至极的脸。“兄长,疫病身亡的尸身不可留夜,是朝廷落的令。”

      “她没有疫病。她只是病了。”他声音发颤,已很难压制得住其中恐惧。“不能火化,不能火化…”

      陆钧压着声息,“兄长,对不住了。皇命难违。”

      他脚下一股蛮力,拧着陆钧的手腕儿往后亦一拽。身子已冲出重围。陆钧一声令下,身旁兵士涌了过来,将他生生压在人肉与刀枪之下。

      牛车拖着尸身缓缓走开,苍白瘦弱的手臂,在温黄的灯火下,一晃、一晃。

      “付明歌,你给我等着。”
      “我去找你。”

      他眼睁睁地看着,熊熊火焰扬起在西山寺的红色砖墙之后,人肉的焦臭混杂着奇特的香火气息,火焰一寸寸烧过他的皮肤,灼着他的内脏,拉扯着他堕入无边地狱无法往生。

      “别走。不要。”
      他恨:“付明歌,你怎么敢?!”

      火光烧了整整一夜,天边将白的时候,灰烬扬起在西山寺上空。像漫天的冬雪。他伸手接来一片,淡淡的灰色染在手掌中央,冰冷又无情。

      他笑了,突然很想问问她:“就那么恨我么?”

      就算他卑鄙薄情,写给她和离书,赶她出侯府。可他后悔了,不行么?他分明已经先去找她了,低声下气说他还想好好照顾她,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付明歌,真是个硬骨头…

      暗卫赶来的时候,天已然光亮。
      他正蹲在烧光的尸堆里,想寻找明歌最后的痕迹。簪子,镯子,她不是带着楠木妆奁吗。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总该带着一样在身边?

      “爷,南城门驿站里捉到了人。那个车夫姓李,从他家中搜出了奶奶的妆奁。青禾的命,那姓李的认了。”

      他猛地回头过去,目光腥辣,一向冷漠的暗卫都吓得不轻。他随即收敛起些许情绪,笑了声,“将人带来见我。”

      姓李的车夫犯了人命,他花些银钱买通顺天府,将人压回外宅,审了三天三夜。妆奁里的东西少了一半,那支玉兰花的银镶玉簪子,却从车夫婆娘头上,生生被他扯了下来。

      “你们也配?”他笑。小心持起簪子,揣进胸口的衣襟里,任由簪子硬生生的边角轮廓与尖锐的簪头,一下下刺疼着心口位置。这样,他才算是活着。

      从昏暗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身后响起两声惨叫。有那么一瞬,心中陡然轻快了,可也只是一瞬。

      他身子晃晃荡荡,好像比明歌还要虚弱。寝屋里的药味儿扑鼻而来。桂枝、黄芪、续断、人参;都是续命吊气的东西,这段时日,她吃得比饭还多。越靠近床帏,便越有些明歌的味道。淡淡的清香,熟悉的温暖,叫他想起以往很多个日夜。她躺在他身旁,环抱着他的臂膀地入睡。付明歌总喜欢那样,好似能从他身上蹭到几分温存。

      如今轮到他了。

      他将脸埋在她躺过的位置,吸吮着上头残留的味道,揉搓着干净的床单,被洗过很多次的棉料已然光滑又温软。指尖缠起几丝长发,送来鼻息之下,还能闻见淡淡的药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发间不再有香气,只有药材奋力想留住生命的生涩苦味。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隐隐泛起一层白光。有什么东西躺在桌面上。

      他撑起自己,走到窗边。方发现早已发了黄的和离书。他还给她了,如今她又留给了他。碎金笺上的字迹,温润清秀,笨拙地学着他的笔锋,想要飘逸,想要潇洒,却根本不得章法。

      他笑了笑,念出上头的字来:“来生与君不复相见”。

      “就这么恨我?”他轻问一声。

      没人答话。于是将纸揉进掌心,想捏碎,又不敢。她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只能珍藏。

      他从后齿砸磨出几个字来。

      “那我也恨你,付明歌。”
      “此生此世,白首骨枯。”

      ----

      暴雨过后,风卷残云。
      马车挑着夜灯,被大雨困在残破的小庙里。

      闵彦敞开着两边的车窗,深怕在闷着窗下歇晌的侍郎大人。侍郎大人拧着眉睡了整个时辰,手偶拧着心口的位置,额角青筋咋现,叫人总觉得有些凶险。闵彦也试着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绯色的官袍领口早已湿润了一片,汗水渍的。

      这会儿车窗下的人嘴唇微微开合,似想说什么,像是要醒来。闵彦见他嘴上已因干渴泛起一层白色,忙端了一碗茶去,轻声唤人。

      “侍郎大人?想喝水吗?”

      陆恒的视线缓缓打开,有人端着茶盏来眼前。

      小郎中目光清澈,带着几分担心,嘴角微微抿着,像想凑近再查看什么。

      “闵彦…”闵彦分明死在景泰五年,在他被人暗杀的时候,替他挡了一剑。

      “侍郎大人,您好像在发热,真的不用请大夫看看么?”

      茶碗被送来他面前。陆恒撑起身子,清了清干涸的嗓子,沙哑道,“不必。”抬手接过那碗茶的时候,他颇为有些吃惊。他的手很是干净,没有岁月留下的皱纹,也没有常年握着刻刀起的老茧,更不会因想起一个人而不自主地发颤。

      他反复地看了又看,这是一双年轻的,读书人的手。

      “大人您怎么了?”闵彦又问了一声。

      他分明已经死了,捂着将将雕刻好的叫明歌小木人,孤身在病榻上断了气息。

      没有明歌的四十年,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不再能感到春夏秋冬,不再能知道酸甜冷暖。一年到末头疾缠身,每逢冬日骨痛难忍。可他不敢死,因为明歌说,来生与他不复相见。

      此刻,他终于不再被拘束在那副枯槁的身体里,不再被头疾病痛磨折。一旁还摆着睡熟之前的闵彦送来的账本。景泰二年,他和付明歌大婚后的第四年。付明歌还没死,没有病痛,身体康健。早些时候,还给他做过狮子头,上过祛疤痕的药膏,缝着过冬的护膝。

      他轻快看向眼前一筹莫展的小郎中。“我很好。”忽又发现马车还停在寺庙的屋檐下。“怎停下了?还有多久到长平侯府的酒庄?”

      闵彦鼓着一双圆眼和他解释:“方路上雨太大,四周都是泥泞。车夫怕打滑,在这儿躲雨。”

      “启程。”他冷声道。

      “这、这都过了亥时了,大人。不如明日一早再赶路吧?”

      “不行。”陆恒沉声而坚定。他要去找她,他恨了一辈子的那个人。“现下就走。叫车夫赶车快些。子时之前就该能到酒庄。”

      闵彦只好应声,往外头说服着车夫重新上路。

      月亮重新挂在天幕,风轻云淡。

      雨后的凉风灌入车内,带着稻田草香和雨后的泥味。目光所及,是沉入暮色的绿意,欣欣向荣,坚韧不息。平南侯府那座酒庄隐隐就在前方,呈薄薄的一层黯色,匍匐在淡墨的山谷里。

      付明歌,再等我一会儿…

      ---

      不大的客房里,一时人影憧憧。

      文思月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两只手拧在一处,不时有些发抖。远处的小径还不见人回来,屋子里又传来青禾的声响。

      “老太太,娘子吃不下…”

      文思月已沉不住气了,等不了徐二回来,转身往屋子里回。老太太守着床旁,从青禾手里接过来粥碗,舀一勺白粥亲自往明歌嘴旁送。

      明歌卧在榻里,双目紧闭,眉间紧锁,咬着薄唇,隐隐能见上头泛起紫色。三太太支起她半身,看看老太太道。“若实在不行,等平南侯世子请医师来了再说吧。老太太莫太担心了,这孩子平日里灵光得很的,吉人自有天相。”

      老太太手中的勺子在明歌嘴边翘了翘,那苍白的嘴唇被翘着动了动,却没有任何自主的反应。老太太缓缓收了手回来,勺子落回粥碗里,手抖着揉了一把眼睛,方看向正回来屋子的文思月。

      “外头可有平南侯世子的消息了?”

      文思月拧着眉头,摇了摇头。“这处庄子正在山谷里,若去最近的镇子,也得个把时辰。也不知道…”话到这里,文思月自个儿都不敢说了。

      老太太伸手探着明歌的额头,“方还发热,这会儿越来越凉了。”

      三太太道,“您心里别急。再等等。我看那平南侯世子爷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真到关键的时候,还是顶用的。方若不是他,将那大虫给了结了。明歌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这丫头紧着我,可也不必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老太太握起明歌的手,又叹息,“我一把老骨头了,早就活够了。可她才多大呀?”

      “您可觉着奇怪。明歌正将扫帚扔开呢,那大虫便就往明歌身上爬。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三太太话将落,房门砰的一声响,被人从外闯开。

      绯色的官袍冲了进来,带着清冽的雨水气息。颀长的身形,不复往日的从容潇洒,狼狈又凌乱。

      “你怎的来这儿了?”老太太一时吃惊,吃惊过后,又有些愧疚。“快来看看明歌也好。”

      陆恒无暇说话,一个箭步便已冲来床边。三太太忙着起身让人,将虚弱的明歌交到陆恒怀里。

      陆恒将人接来,一时心口颤动。柔软的肩头,夏日薄薄的衣衫下的温热的气息,在他掌心里打转。她还活着,真好。可是明歌的脸颊很白,呼吸又短又促,唇上发着乌色。陆恒去握她的手,冰凉。

      “她怎么了?”

      老太太已有些哭腔。“都是我的疏忽,没照顾好你屋子里的人。今儿下响的时候,在葡萄园里遇着毒蛇,这丫头也不知道哪里胆子那么大,竟寻着把扫帚就替我去挡蛇。被那东西咬着了,昏沉到现下还未醒来。”

      陆恒揉紧了怀里的人。上一世他怨责她没顾着祖母,叫祖母死于意外。现如今,她倒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了。

      傻姑娘。他在心里骂她。
      又看向老太太。“大夫如何说?吃什么药?什么时候会醒?”

      老太太一时答不上那么多的话。是文思月接了话去,“这荒山野岭的,大夫还未请来。您来得可算及时,也一同想想办法吧。方她还发着热,这会儿身子都越来越凉了。”

      陆恒赶忙探着她的身子,手是凉的。隔着衣物,后腰脊背也是凉的。他紧了紧握着她肩头的手掌,将人捂着,又给她揉搓着靠外侧的手臂。动作不敢太重,也不敢太轻。太重怕弄疼她,太轻怕不够叫她暖起来。

      “付明歌。你敢再丢下我一回试试?”

      这就是她说的来生与君不复相见?
      她就那么恨他?

      门外起了脚步声,徐二一身露水,拉着个郎中跨过门槛来。“人来了。夫人可还好么?”

      见着床前坐着的陆恒,徐二也愣住了半会儿。“陆世子也来了?”到底人是在平南侯府上的地方出了事儿,徐二多少有些心虚。再加上陆恒这会儿看来他这边的眼神,幽戾戾的,像要吃人。

      文思月一把拉着郎中往前去。“还说什么多余的,快叫郎中请脉吧。”

      老太太忙起身给腾了个空儿,唤郎中过去坐。

      那郎中三十岁上下,虽是乡野大夫,一双眸光却生得十分灵气,面颊轮廓瘦削却有些余肉,精气神好,落手来请脉的时候,指有三寸劲道。

      陆恒少许放心。安静等候片刻。

      那郎中将明歌左右二尺骨间的脉象都摸透了一遍,又查了查伤口。那伤口已结了血痂,浓黑的颜色,周遭一圈黑得发紫,整支手臂都泛着乌青。

      陆恒随着郎中的目光,见明歌伤成这般模样,已有些候不住:“该用什么药便落药方,若没有的,我即刻叫他们回京城买来。”

      那郎中摸着自己的几根短髯,歪头嘶了一声,方开口问道,“那蛇可还在么?”

      这话问倒了在座众人。都是女眷,见到蛇便怕,下响那般惊险,如今也是不想再提起了。怎会知道最后蛇去了哪里。

      还是徐二接了话,“在。老子叫他们留着作蛇羹呢。”

      郎中道,“那便还有法子。”
      “还得寻个人,作药引子…”

      “怎么说?”陆恒问。

      “取那蛇的毒腺,叫个身体健朗的人,也染一些毒液,少许便好,不碍性命。过得几个时辰,取那人的血来。可作药引子。一共七回,一共七碗血。其余要用的草药,我这儿倒是不缺。便就要那药引子。”

      陆恒又问:“你有几成胜算?”

      郎中道,“若没那蛇,约只四五成。可若有那蛇在,便是七八成了。我往西北游医的时候,治好过一回。”

      “那便依你说的治。”

      ----

      明歌其实睡得并不沉。

      梦境中的她十分虚弱,从外宅逃出来之后,马车一路颠簸,那姓李的车夫却看中了她的楠木妆奁,想要谋财害命。青禾为了护着她,被车夫推攘撞上了大石,倒在溪水里。而她虚弱得连去探探青禾气息的力气也没有。

      她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却是被一行流民的牛车载着,去了西郊的西山寺。也是到了方知道,城外早已疫病多时。西山寺被御林军看管着,四周都是口舌生疮,发着高热的病人。她看到陆钧了,抬了抬手本还想求救,却已经说不出来半个字。

      天色渐渐地黑了,她感觉到生命在离她而去。

      那个梦境结束的时候,光线从四周冲涌而来,眼前是飞速流转的破碎画面。

      她好像回到了和陆恒初见那一年,少年公子拿着草蚱蜢来寻她,嘴角浅浅笑意,拂袖带起一抹竹叶香气。她又仿佛看到了皖南水患里的陆恒,双眸炯炯,兢兢业业,像柱石一般,立在湍急的沙河里。北疆的陆恒,骑高马,一身雾白的戎装,配七尺长剑,跨越山河来寻她,像从天而降的战神。最后的最后,床榻前怀抱着小婴孩的陆恒,眸光温柔闪动,嘴角浮起初为人父的慈爱。

      那些都是陆恒,是属于她的陆恒。
      可是,她终于不用再见陆恒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眶还是湿润的。洁白的日光洒进屋子里,外头水车哗啦作响,窗户打开着,清风送来阵阵葡萄枝叶的清香。

      榻前却赫然坐着一人。绯色的官袍,身形挺拔隽秀,沉浸在日光里的侧脸,瘦削又苍白。丹凤眸中微光流转,莫名地有些炽辣,又藏着些许愤恨与委屈。

      “付明歌,你还好么?”

      那道声音依旧温和从容,却好似比以往多出一份苍老,不知从何而来。

      明歌没理会他的话。她分明已经走过那一生了,不该再见到陆恒了。可是她留下的那个诅咒,为什么没起到作用?身上微微恢复气力,手脚都能动弹,她看去手背上的莲花烙印,好像淡了一些。

      眉头一紧的须臾,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文思月紧张的脸,“明歌,你还好么?我不会叫你有事的。”

      老太太关切又忧心,“你若走了,我如何和陆恒交代?初姐儿方还来要嬢嬢。”

      可眼前文思月不在屋子里,老太太也不在。那是上一辈子的画面。莲花烙印正在告诉她上辈子也曾有过这一场劫难。

      她在葡萄园里被毒蛇咬伤,卧榻了整整两日。原本文思月要用自己的血给她作药引,可徐二说他身体比文思月康健,用了他的。而陆恒呢?人在山下替长宁郡主丈量田产,到来酒庄的时候,她身上的毒已解了,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问候几句,便又忙着他的所谓公务。

      上辈子她便是这时候开始发觉,陆恒和长宁越走越近。直至后来,二人同出同入,她也念着与陆恒朝夕相处的那些时日,不曾过问,以为总有一日,陆恒也会想起过往,和她一样,珍惜着以前青梅竹马的小时光。

      可是她显然错了。她病重的时候,陆恒一身喜袍回来看她,叫她再等等。可她等什么呢?等着看他们新婚燕儿,儿孙绕膝么?

      眼前陆恒已伸手来扶她,白净的手指缓慢落在她肩头上。“你该饿了。吃些粥补充体力。”

      明歌拢了拢自己的肩头,并不想叫他碰到。他去作他的郡马,穿大红的喜袍,以公主之礼风光大婚,那便不能再碰她了。招惹一下都是不对的。

      她挡开陆恒的手,“不必您管了。”

      “……”陆恒的动作顿了一顿,有那么一瞬,他愣在床前,像是不敢碰她。见她已自己挪去床边,方再开口问道,“郎中说你还很虚弱,能走么?”

      那双丹凤眸中紧张着,撞上她的目光,忽又散开了紧着的眉头,挂上一副轻飘的笑意。

      “我都好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也看清了陆恒的真面目,如今她还活着,身体康健,没有病痛,又能有什么不好的。

      陆恒像是有些不信,也只是安静地望着她。

      明歌拢着自己领口,望见桌上有粥,想自个儿下床去吃些。她整日没吃过东西,身体很虚弱,同时能感觉到喉咙里的干渴。

      “你别动。”陆恒拉着她手臂回来,没叫她下床,替她取了粥来。

      粥是肉碎粥。米粒已被熬烂了,猪肉剁成了碎末,熬在粥里肉香扑鼻。明歌是惜命的,就算上辈子走到最后,她也存着一丝生念。若不是身体实在太虚弱,也不会流落去西山寺中。她从他手中接了粥来,一勺一勺自己舀着送到嘴里。

      粥是温的,不冷也不烫。肉很香,米很滑。她又历经一场大难,身体的确太需要补充力气了。不过片刻,碗里见了底。这才发觉陆恒还坐在榻旁等得十分安静。

      他一直在看她,看她吃,悄无声息的,以往从来没有过这样。他总是轻描淡写,他在意他的棋局,把玩扇子十八子,读孤本玩儿双陆,抱着姐儿玩耍,很少很少这么看她。

      见她用好了,他又伸手探了过来。她出于本能地退了退,他的手便忽顿在半空,随即只好折返回去自己嘴角边上。

      “这里,你自己擦。”说着,特地寻了块干净的帕子,送来她手边。他手腕上缠着一层纱布,面色晦暗,两颊瘦削得有些凹陷了下去,薄唇有些发白,像是病了。

      明歌不想过问他的事,只接过那帕子,擦掉嘴角上的残物。

      陆恒却从榻旁走开了,去了窗下的樟木箱子里寻什么东西。那道身影颀长而熟悉,弯腰下去的时候,叫她想起还在北疆的时候。小城苦寒,冬日里她病得有些重,发热了整一晚上,起身来,还是有些发寒。

      那日陆恒喂完她吃粥药,便也是这样去窗下翻着东西。他是去找衣服的。西域走马商那里买回来的狐裘,雪白的颜色,温暖又好看。

      可梦中老太太走后,陆恒又买过一件狐裘,粉紫的皮毛,珍贵至极因此价钱不菲,是从绿竹苑的账目上支的银两,陆恒说,是官场应酬开销;那会儿她不以为意,记下了。却在小半月后的宫宴上,见长宁郡主穿在身上。

      所以,她还在等什么呢?
      等他们蝇营狗苟,珠胎暗结么?

      陆恒拿着件雪青的薄衫走了回来,“山谷风凉,你先披着。”

      明歌这回没躲着他,由得他将衣物披上肩头。“爷,也给郡主这么披过衣衫么?”

      “没有。”陆恒答得冷静而果断。

      明歌冷冷问,“那,并肩而行,嘘寒问暖,相送信物,咬耳私语,可曾有过么?”

      “……”陆恒抬眸起来看她。“付姑娘今日很是奇怪。为何一直提起郡主?”

      “爷总以为将我瞒骗得很好么?以为我都是不看到么?”她冷笑了声,“不似您想的,我不吃味儿,一点也不。我父亲被贬,早就帮不得您什么了。您想要人往高处走,我不拦着。我也不想再作您的负累,牵扯起您后宅多这一口人,总是不方便的。所以…”

      明歌的话,说得十分安静:“爷,我们…和离吧。”

      “……”陆恒的手僵住了一瞬,好一会儿,方牵扯起嘴角的笑意,“付姑娘病糊涂了。”

      明歌道:“我很好,那毒已解了。一点也不糊涂。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不必再说了。”陆恒手上动作很快,与她披好外衫,又拢了拢衣领,“你才将醒来,身子都还没暖回来。这会儿跟我闹脾性么?就算要闹,也等自己再好些再说。先躺下,再睡一会儿。”

      “……”话头儿被他堵着,她一句也接不上来。陆恒顺势又在扶着她躺下。真是好笑,又给她穿外衫,又要她再睡会儿,前言不搭后语。“我说的都是心里的话,爷都听到了,便也别当听不见。”

      陆恒扶着她肩头的气力有些大,“付姑娘,你今日的心里话,有些过分。”

      “我不想再这样了。”明歌由他重重握着自己,像一颗容易摆布的小草,可话里却坚韧十足。“您若想娶郡主,便将我放了吧。我早些回湖南投奔父亲,也好尽一尽孝心。如果可以,您让我带着初姐儿。”

      见陆恒目光颤动,似沉甸甸地压着些许情绪。明歌忽想起上辈子,便又有些怕他,“我是说,如果可以。”

      “我何时说过想娶郡主?你若带着初姐儿去湖南,扔下我一个怎么办?”他话里有些哀求的意思,像只可怜虫。

      “您身边总会有别人的。”

      “……付明歌,你这样,很过分。”他看着她,目光里很是凝重。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少许时候,又重新恢复了几分轻飘的模样,“若是闹脾性的话,大可等回了绿竹苑再说。在这儿闹开了,祖母脸上也不好看。”

      陆恒说着,想来探探她的额头,到一半,又很自觉地退了回去。他没再说什么,迅速地起了身,一对绯色的广袖飘洒在身后。那道身形很高,一瞬遮挡住了窗外的光亮。走去桌旁的时候,拂袖从桌上取走了什么东西。而后又微微侧眸回来,“你好好休息。”

      房门啪嗒一声被他合上,明歌方转眸望着白白的帐顶。在平南侯府的地方,确不好闹开。或是回了绿竹苑,她还能再跟他说清楚一些。现下的陆恒,许只是还未确定罢了。待他和长宁郡主越走越近,他才知道,该放弃的是她。可是她不想再等了。

      一觉睡醒的时候,日头已经斜了。文思月来探她,又带着新熬好的粥食。

      “那郎中说,你得吃清热的。我问过了,叫她们给你作了这道枸杞百合粥。你快用些。”

      文思月眼巴巴盯着她,明歌只好依着。粥已经被吹凉了,百合是粉口的,味道清甜。明歌很快便用完,之后便起了身,给自己穿着衣衫,“我得去看看初姐儿了。也不知她可有寻我。”

      文思月笑着来帮她,“干女儿在奶嬷嬷那儿养着,昨儿你受伤,奶嬷嬷抱来过两回的。可你昏睡着,老太太哄了哄,便也好了。可临走的时候,还是往你床上看,小嘴一瘪一瘪地,想哭。”

      穿好了衣衫,文思月扶着她,却问,“是该去看看她的,可你能走么?”

      “我可以的。”她已经一整日没见过小女儿了,此下一刻都不想耽误。可将走出了屋子,脚下又虚浮起来。

      文思月忙将她一把扶稳了。“我就说,你最会逞能了。郎中说,你虽是醒来了,可还有些余毒要慢慢清除,哪儿有那么快呢?”

      “我知道了,我小心些。不是还有你么?”明歌冲文思月笑笑,又将自个儿交到她手上,这才往初姐儿的屋子去。

      山谷里凉快,又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比早前更凉快了几分。眼下日头就要落山,正是初姐儿要出来玩儿的时辰。果真没走几步,便见奶嬷嬷抱着初姐儿在花园儿里学爬。

      小女儿膝上套着两个厚厚的护膝,是明歌作的。这会儿正寻着石阶,一阶一阶地爬上来。明歌紧了两下脚步,初姐儿也远远地看到自己了。咧开嘴,咯咯咯咯地笑,而后嘴一瘪,又喊“嬢嬢”。

      明歌心都要化了,将走近,便将小女儿一把从石阶上抱了起来。贴贴小脸蛋儿,又亲亲小鼻子。小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又喊了一声“嬢嬢”。

      明歌轻轻“诶”了一声,因为从将那个梦境中醒来,好像和小女儿分开很久了似的,心里一阵阵抽着疼,抱着她便不愿松手了。她得想办法不和小女儿分开,初姐儿还这么小,若交给了长宁,日子该怎么会好呢?

      “好了好了。你们亲热够了没?”文思月一旁打趣,“快叫我也贴贴干女儿。嫩嫩滑滑的,真是叫人欠死了。”

      明歌还有些舍不得,看到文思月,方知道那场大梦早就过去了。将小女儿交到文思月手中的间会儿,远处来了人,是老太太身旁的齐嬷嬷。

      齐嬷嬷笑着:“奶奶都能走动了,看来是好些了?”

      明歌点头,“不妨碍活动。已是好多了。有劳嬷嬷问候。”

      “那便好了。老太太和世子爷都在那边水车房里呢,远远看到您在这边,说是若您没事儿,便过去坐坐。老太太正当着太妃娘娘,说是昨儿的事情,要替奶奶讨个公道。”

      讨公道,跟谁讨公道呢?她虽是在平南侯府的庄子里出的事,可有那种邪物也是众人始料未及。平南侯府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家,素来与太妃交好,老太太若要为了她去出这个面,未免有些冒进了。

      明歌还迟疑着的功夫,文思月应了声去。“那便去看看。我也觉着奇怪,我们身上还挂着驱蛇虫的香囊呢。偏生什么也没防住。”

      香囊…明歌摸了摸自己腰间,昨儿那只驱蛇虫的香囊好似早就不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长相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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